第B03版:大墙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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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5月24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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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0公里坎坷“回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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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治报记者  徐荔  法治报通讯员  花磊

“向昨天告别,看今天成长,向着自由迅跑,在那回归的路上……”5月22日,这首名为《回归路上》的歌响彻在上海市新收犯监狱的操场,这里正在举行的是该监狱的传统活动——“五月歌会”,这是该监狱今年“开放日”活动的重头戏之一。服刑人员们通过歌声表达出他们对回归、新生之路的憧憬和畅想。在此次歌会中,九监区因出色的合唱表现获得第一。

要真正走上回归之路,并不像唱歌那么容易,曾在新收犯监狱九监区服刑的姜三对此应该特别有感触。上个月,姜三已经刑满释放,他的回归之路充满“坎坷”……

1  摸不透想法的“老官司”

姜三今年63岁,因为长期缺少营养皮肤蜡黄,他还患有艾滋病、肠梗阻。去年9月,姜三在公交站台偷了一部手机,由此获刑7个月,到新收犯监狱服刑。单看这一次案件,姜三没有什么特别的,或许偷窃只是一时贪念。但翻看他的档案就会发现,他是个劣迹斑斑的“惯偷”。

自2004年从老家来到上海后,姜三就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靠小偷小摸为生。因为盗窃,他曾受到过罚款、拘留、服刑等多次处罚,而这已经是第5次因为盗窃服刑。

今年4月是姜三刑满释放的日子,临近刑满释放前,民警小王照例对他进行了谈话,进行出监教育,“姜三,还有1个月就要释放了,这段时间要管控好自己的情绪,注意自己身体,遵守监规纪律,多想想出去以后到底怎么生活。”

“谢谢警官。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做人,不偷东西了,找个工作,也不想进来了。”姜三答道。

但是姜三的话越是说得好听,小王心里越是不安,他知道姜三说的是客套话,这个“老官司”一而再地违法犯罪,如果不了解姜三的内心真实想法,他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以后很可能再次“爆炸”。小王是一名入职不到一年的新警,这是他从警以来第一次感到棘手。

小王连续几天愁容满面的模样让监区民警胡水清发现了,经过询问,小王说出了自己的困惑:“姜三和我打哈哈,总觉得他另有企图,但是我又找不到突破口,觉得有点失败。”

胡水清是“老法师”了,小王觉得棘手的问题,对他而言并不难,他给小王指了一条“明路”。小王也很机灵,按照胡水清的办法很快就找到了撕开僵局的口子。

几天后,小王把服刑人员马伟带到了谈话室。马伟和姜三在同一个监组,是90后,因为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8年。平时他和姜三的交流较多,有时还避开他人小声嘀咕。

“马伟,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吗?”小王正色说道。

“不是每周教育谈话吗?”马伟有些不解。

小王没有马上回答马伟的问题,而是接着问:“你来这里多久了?现在改造上有什么困难吗?看你上次跟你妻子通过电话之后情绪有些问题啊?”

马伟入狱一年多来没有违反监规纪律的情况,他不知道此次谈话的目的,显得格外紧张,回答道:“家里的一些事。我……我女儿叫爸爸了,我想念我的老婆和孩子。”

小王知道马伟的女儿才2岁,因为犯罪,他一直对家人抱有愧疚之心,因此希望马伟能想清楚犯罪的严重后果,配合搞清楚姜三内心的真实想法,“你这段时间和姜三在监房里嘀咕什么?是不是在相互交流犯罪经验?”

“没有,绝对没有。是他……”马伟服刑后只想着尽快回家弥补家人,并不想重蹈覆辙,但是说到姜三时,他突然支支吾吾起来。经过小王的利弊分析后,马伟才将姜三告诉他的话说了出来,“姜三从入监开始就摆老资格,说自己进来是来‘过冬’的,还说这次出狱之后不会回老家的,要去杭州或者北京‘耍’。”

2  从小缺爱走上“不归路”

由于姜三的重犯可能性极高,刑释可能会面临较大难度,监狱将其作为刑释重点个案,监狱长汪卫东、副监狱长费海华组织召开专题分析会,决定由综治民警沈松坤以及监区民警胡水清、小王组成对姜三的刑释安帮工作小组,将安全管控工作落实到最后一公里。

此前,沈松坤在对临释服刑人员排摸中早已注意到姜三了。姜三无亲可投、无房可居、无业可就、无经济来源,是一名典型的“四无”对象,而他的家庭情况也比较复杂,父母已故,与妻子离婚,仅有的一个儿子明确表示与他断绝关系,而其他的兄妹也都与他没有往来。姜三会回去吗?他老家那边又愿意接受吗?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沈松坤的脑海里。

时间不等人,临释前一个多月,沈松坤专门联系了姜三老家安置帮教部门,争取他们工作上的支持,也希望他们能做好姜三儿子的引导工作。

在焦急的等待中,回函来了。当地帮教部门表示,姜三在老家的住处早已拆迁,姜三的兄妹因身体、经济等原因都不愿接姜三回去。姜三唯一的儿子更是明确表示,不愿理会姜三的任何事情……种种迹象表明,姜三刑释衔接将是个难题。

不能就这么等着,沈松坤想来想去,决定再多方联系姜三老家的相关部门,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努力争取。这一次,事情终于有了进展,对方表示将在当地火车站接姜三回家。

衔接的问题总算是有了明确答案,姜三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呢?

根据了解,姜三是这几年在外“混”的时候感染艾滋病的,但他从没有进行过抗病毒治疗,入监后也不愿服药。在工作小组民警与姜三的谈话中,姜三表示自己要面子,这些年来都在硬撑,也从没有与家人联系过。

“我也感觉到我的身体不如以前,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姜三有些沮丧,“反正这个世上也没人关心过我,他们都不认我,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关心。”

没有人真的会不在乎生死,姜三的自我放弃似乎与家人有关。民警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点,反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认你,你尽过自己的责任吗?你做的这些事让你的家人在亲朋面前怎么讲,说我的丈夫是罪犯,我的父亲是一个贼?”

“没有人是天生的小偷,我也不想的。我没有家啊……”姜三激动地说。在姜三的讲述中,他是个缺乏家庭关怀、极度自卑的人。在家排行第二的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父母似乎只关心哥哥和妹妹。爷爷奶奶去世后,姜三就出去流浪了。

流浪的日子里,姜三靠卖破烂勉强维持生活,后来他认识了前妻。前妻出生于穷苦人家,两人同病相怜就凑活着一起过日子。或许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姜三和前妻的争吵越来越多,家不像家,他也不愿回去。儿子出生后,他也没有因为成为父亲而多一些对家庭的关心,他每个月就回去一两次,偶尔寄点钱回去。儿子从小和姜三关系疏离,长大后更不愿意提起这个爸爸。

他说,来上海的初衷其实是想好好找一份工作,能体面一点。一开始他和老乡在一家鞋厂打工,但是工作辛苦收入也不多。后来,他认识了一个情人,每个月生活开销更大了,就开始动歪脑筋。

姜三第一次盗窃是2004年3月,那天他在公交车站偷了一名女子的钱包。初次尝试就得手让姜三非常得意,也由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还认识了一伙一起吃喝嫖赌的“哥们”。

第一次因为盗窃服刑后,姜三是收敛过的,也与家人联系过几次。然而,家人不知从哪得知他因为盗窃被处罚的事就不再与他联系了,姜三也仿佛再次被“抛弃”,不想再回家乡,辗转上海、北京、杭州等多地,靠盗窃为生。

“你说他们还会认我吗?我现在还有艾滋病……我也后悔走上这条路,可是没有回头路啊。”姜三恳切地问,似乎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家庭矛盾不是短时间形成的,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你得做好长期的打算。”民警鼓励说,“以你的身体情况,还是要先服用药物,不然病情加重,到时候想挽回和补救也没有机会了。”

“好的,我尝试服药。我也愿意回家乡,好和他们当面解决问题。”姜三眼里带着希望。

3  终于踏上1800公里外的故土

离姜三刑满释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监狱决定把姜三护送回老家去。虽然送姜三回家不是监狱民警的分内事,但是维持社会秩序、让百姓有安全感和幸福感却是他们的职责,他们也希望姜三能够结束漂泊的生活,回到家乡,与家人解开矛盾,安度晚年。

为了确保姜三能顺利回到家乡,新收犯监狱制定了详尽的方案,沈松坤又主动联系了姜三家乡的司法局等相关部门,就姜三回到家乡后的生活、衔接等问题进行具体协商。由于姜三的病情,监狱还与当地疾控部门沟通,确保他能够得到持续治疗。临行前,副监狱长费海华又专门对护送民警进行了教育,进一步明确具体要求。

对要陪姜三回家的沈松坤、胡水清和小王来说,这项任务的难度也不小。姜三走出监狱就是一个自由人了,他可以不受监狱民警管控。而且他的身体还不好,从上海到姜三老家1800多公里的路途对他来说也是挑战。为确保途中安全,监狱请医生对姜三的身体进行了全方位的检查,并为他准备好了药物。

不过,对姜三来说,他还是有点“怕回去”,毕竟他从未对家庭尽过责任,多次违法乱纪还感染了艾滋病。亲情没了,回去也不会有好结果。根据了解,之前姜三刑满释放,他也答应过民警会回家乡,但最后都在中途下了火车……

到了姜三刑满释放的日子,一早,已经换回自己衣服的姜三就在三位民警的陪伴下乘上了返乡的列车。回家应该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但多年未回家乡的姜三一直看着车窗外,表情多少有些沉重。

历时近9个小时,途经1800余公里,列车安全到达目的地,姜三终于踏上了久违的故土。此时,与新收犯监狱事先沟通好的当地工作人员已在车站等候。当天傍晚,相关交接手续顺利完成。

姜三回家了,也许他与家人的矛盾没有那么快和解,但至少他落叶归根了……(文中服刑人员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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