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法治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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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1月06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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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墨谈屑

山中贼与心中贼

王俊良

弘治十二年(1499年)六月,震动朝野的“弘治春闱案”结,涉事主考大学士程敏政下狱,涉事举人徐经、唐寅去籍。对这个结果,新科进士王守仁慨叹,“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何为  “山中贼”与  “心中贼”呢?在王守仁看来,“山中贼”是型于外的“不利于稳定和发展”因素。国家层面如“宁王朱宸濠叛乱”、太监刘瑾乱国,个人层面包括对社会的不满,对政策的抵触和官员执政过程的愤懑;“心中贼”则是型于内的负能量囤积。国家层面如制度腐朽、吏治黑暗、司法窳败,个人层面多属违背“天理”的私欲和奢望。

具体到“弘治春闱案”,大学士程敏政傲视群雄的气势,江南才子唐寅、徐经考场得意,都属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心中贼”,此“心中贼”又恰好成为主考程敏政政敌,户科给事中华昶、落第举子们不满情绪的“山中贼”!很明显,衡量“心中贼”与“山中贼”的“标准”,是问题的瓶颈。

《明史》载,华昶告讦程敏政,原因“或言敏政之狱,傅瀚欲夺其位,令昶奏之。事秘,莫能明也”。《明孝宗实录》说得更直接,“盖当时有谋代其位者,唆给事中华昶言之,遂成大狱,以至愤恨而死,有知者至今多冤之”。简单说,傅瀚想取代程敏政的位置,让华昶诬告主考程敏政“受贿”、“卖题”,将自己“心中贼”打扮成政敌的“山中贼”。

很明显,政敌假“社稷”之名,拿皇权稳定说事儿。明孝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霹雳手段之下,大学士程敏政如飓风中浮萍,唐寅、徐经更是轻若尘埃。事实上,即使清醒如王守仁,上马能挥戈平叛,下马能著述立说治世能臣,也不能摆脱被污为“山中贼”,成为被朝廷打击的对象。

《明史》载,“正德元年冬,刘瑾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守仁抗章救,瑾怒,廷杖四十,谪贵州龙场驿丞”。睿智如王守仁,岂不知刘瑾在朝廷的威权?已官致兵部主事,自以为公开质疑刘瑾,是在为社稷破“山中贼”,谁成想,迎接王守仁的,是“廷杖四十”。那一刻,王守仁被褪下的,已不再是裤子,是做人的尊严。

然而,号称“九千岁”的刘瑾,“心中贼”亦不过外人眼中的“山中贼”而已。《觚不觚录》说,明朝大臣“见王振跪者十之五,见汪直而跪者十之三,见刘瑾而跪者十之八”。更有甚者,当刘瑾的“心中贼”,成为明武宗的“山中贼”被“破”之日,抄家并押致午门公审,王守仁“心即理”一说的“心中贼”与“山中贼”瞬间崩塌。

《弇山堂别集》载,负责审讯刘瑾的刑部尚书刘瞡,乃掌管国家刑狱最高权力长官。审讯时,刘瞡竟“畏瑾,噤不能出一语”,以致“诸公卿旁列,亦稍稍退却”。有意思的是,满朝文武竟惧怕行将就戮的“囚犯”!何也?“盖天下之患,莫大于有所恃。恃财者终以财败,恃势者终以势败,恃智者终以智败,恃力者终以力败”。

刘瑾之后,魏忠贤、安德海同样“权倾天下”,最终被更高“权力”所“破”,“有所恃,则敢于蹈险故也”。由是观之,无论“心中贼”还是“山中贼”,根子在“恃权”。程敏政与华昶、王守仁与刘瑾,表面是“心中贼”与“山中贼”对决,实际是“权力”争锋。官致两广总督的王守仁,其“心即理”之说,亦不过敷衍世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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