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萍

今天在224公交车上。一个满头是汗的老人，心急火燎地向司机打听着什么。

我听明白了。老人今年80岁，老伴也80岁，但她患老年痴呆症，早上吵着要去公园，就陪着去了。回来时到公园门口，老头对老太说，等我一会儿，我去“小个便”。不料出来便不见了老太的人影。于是老先生飞步出门，正好224路公交匆匆从他面前开过，蓦见老伴的脸在车窗内一闪而过……于是，他急匆匆赶到车站，上了我们同乘的224路。

我对老先生说：“你别急，乘到终点站时，再找一找。”老先生说：“到终点站要一个多小时呢，等我到了，她又跑了呢……再讲，她半途下车，怎么办？”

我说，跑不到哪里去的，如果终点站真没有的话，你再请调度室同志帮忙，用微信告诉所有224公交车的司机，让每个司机都在自己开的224车厢里帮你找。

老先生一把擦去白发上滴下的汗水，又说：“如果老太不坐224路了，怎么办？”老先生的思维总是爱偏离幸运一端。我知道恰恰是在那一端里，藏匿着他的深情厚爱。

我说：“那也不要紧，你就马上报个警。现在是网格化管理，网一张开就不得了，这网跟鱼网是一样的，网住了，你说鱼逃得掉吗！警方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你的老伴的。”

老先生讲：“那我也心不定的，我总要出去找的。”我看老先生还是胸部起伏，手足无措，在位子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样子，嘴角还泛着白沫星子。我讲：“老先生别急，你先坐下来再讲。”我一边硬拉着他坐下来，一边又对他道：“你千万不要靠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去寻找，你力量太小，再讲你也80岁了，你没事，你老太回来才有希望。”

这一句倒是起了作用。他声音明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实了身子，把手绢放进口袋说：“好的，好的。”老先生感激地抬眼看着我，满怀着希望。仿佛我的话里，有他老太失联的踪迹。

我说：“这样，你自己先去吃个早餐，不要急晕了,再出什么事，那可就没有人管你老伴了。你自己要放下心，不会出什么事体的。”

“她不识字的，也不知哪站下车，身上也没有一点钱……”

我说“不要紧的！在上海怕什么？你丢的不是一个小孩，小孩倒是恐怕有人要拐骗，你的老太不会有人要，恐怕全世界也就你一个人要……”

“是的，是的，也就我一个人要。”这时，满车人都有点释怀，笑了起来。有人道：“那就好了啊！老先生！”这时，老先生自己也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想这就是人的一辈子，感情重重，重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