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明
1936年5月31日,史沫特黎女士引美国邓医生来诊断二度发病的鲁迅先生。先生半个月来一直发热,用滚烫的目光看着医生……84年后,我也感受着这滚烫的目光,是的,鲁迅先生在审视着我,是不是一名真挚的善男信女,是不是一名可以入“鲁学”的小学生?
十二年前,北京奥运会揭幕同日,我的作品研讨会召开——不是笔者像夜莺一样吟咏了二十多年的诗歌,而是办了八年600期的文化批评专栏《世明圈点》。“这是纯正杂文!”与会学者的首肯,让我欣然投入了杂文创作。
不过,深读鲁迅,远非我初读先生时,似可随便,甚至随心所欲地摘个只言片语,以充自己有学养。渐历人事,特别是写了几篇杂文,此时,就变成被鲁迅读了,也许活成了先生笔下的某个角色吧,竟有些惴惴不安,似乎不成器的学生面对老师,被他读着,审视着,批评着,也启蒙着。
被迅翁读着,首先想到了许广平的话:他那大约有两寸长的头发,粗而且硬,笔挺的竖立着,真当得“怒发冲冠”的一个“冲”字……
“怒发冲冠”的鲁迅,耳提面命地告诫着我四个字:杂文精神!而由于杂文为中华“特产”,便是中华杂文精神。那是于某一历史时期的“强音”之外,你用良知与良心发出的自己的声音,决不容这“强音”湮灭民瘼,众声与真相。
鲁迅先生读我,让笔者有了许多新发现。
创作就是发现!像写诗是发现诗意,散文发现情境,小说发现新的人物和珍珠一样闪光的细节,写杂文就在于发现新的思路与观点,新的表达方法、呈现方式。
12年如同一瞬。似乎几眨眼之间,21世纪10年代即成过去时。无法否认,今日之世界,正是文化贬值,物质与技术主义泛滥的年代,相伴着电子产品及副产品光怪陆离地涌现,我们的文化与思想巨人在哪里消磨?我们的人文精神与文化传统在何方抑郁?我们的理想之花与人道之美又在哪儿惨遭逢戕害?……
由物及人,由吃穿用跃至精神层面,今日触目可见:金钱决定着尊卑;快感决定着幸福;物质决定着存在;娱乐决定着时尚……
慢道杂文过气,此际更须杂文——因为杂文的“初心”与使命。
此际,鲁迅先生看上去一脸清苦、刚直、坦荡,紧闭的双唇上,黑色的胡须好像浓墨写的隶书体的“一”字。他短短的头发刷子般直竖着,精神抖擞地直竖着。浓眉下,一双犀利的目光,审视着你——我。
鲁迅先生读我,我遂发现,杂文的“初心”就是“扎”(针)文,亦称“砸”文。杂文是最具中国特色的文种,迅翁们创下的特色名牌洋洋乎而成大观,概因其“扎”丑“针”恶,“针”凶“扎”害,“砸”假冒伪劣,这正乃杂文二性:现实性与批判性。
故此,今朝之杂文家作为疗治社会沉疴的“心科大夫”“精神医生”,怎么能“下岗”?“琢木鸟”前无病树了么?“银针”面前少“病灶”了么?一些贪官污吏没人“舆论监督”,岂不要弹冠相庆?那些黑恶势力没人“口诛笔伐”,岂不会肆无忌惮?
而在一具有病的躯体上, “瘦弱”的细胞难辞痛苦,“贪墨”的细胞也会感到不舒服,甚至受煎熬!
翻阅 《说文解字》清晰可见:“新”字右边是一把斧头,就是《庄子》里面讲的运斤成风,无论在现时的社会形态,还是正式微的杂文生态,都应以自由之精神,独立之品格,挥动锋利之斧,向 “不舒服”“受煎熬”的细胞,不断地逼近。新,是必经过一个漫长的顿渐交锋的过程,正所谓“意匠经营惨淡中”,方可催生一片全新之天地。
心意彷徨,见先生粗黑的眉毛一耸:只倾情写你自己的吧!又盯了我一眼,吐了一口烟说:你是辽宁人吧?北方人多爱吃葱蒜,你酷爱杂文,就写带蒜味的杂文嘛!
鲁迅先生读我,让我渐次成长,尽管已“奔七”,愿永为“鲁学”之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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