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柒 制图
□口述：可乐 记录：林可依
可乐是妈妈年近三十五岁时才生下的小女儿，在那个年代，可乐的妈妈属于绝对的高龄产妇。也正因为如此，可乐从小就很自卑，觉得别人的妈妈年轻漂亮，而自己的妈妈却很老。
但是生活中的诸多小事却让可乐渐渐明白，年龄和爱无关。即使妈妈比别人的妈妈年纪大，但她对自己的爱一点也不比别人少，而且因为年龄的关系，妈妈反而具备了别的妈妈没有的大智慧。“老妈妈”是今生最爱可乐的人，也是可乐最爱的人。妈妈不在了，可乐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只剩下了归途。
我曾羡慕别人有年轻漂亮的妈妈
小时候，曾有一度，我很羡慕别的小朋友，因为他们的妈妈都很年轻，而我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比起来却很老。其实，说很老也不算很老，只是在幼小的我的眼睛里，妈妈算是挺老的。妈妈生我的时候，已经快三十五岁了，在那个普遍早婚早育的年代，妈妈确实算得上高龄产妇了。我是妈妈的小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家里收入不高，所以妈妈平时总是省吃俭用，衣着简朴，舍不得花钱在穿着打扮上，所以让我感觉她比别人的妈妈更加显老。
也许每个女孩子都是有虚荣心的，虽然我嘴上不说，但心里确实希望妈妈能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年轻漂亮。但妈妈似乎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而且妈妈自己不爱打扮，也不给我和姐姐打扮。用妈妈的话来说，女孩子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要是整天就知道梳妆打扮，那肯定就没有心思好好学习。妈妈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我和姐姐都能成为像爸爸那样的读书人，有文化有知识，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而不是表面漂亮肚子里没真才实学的草包、花瓶。
因此，妈妈对我们姐妹俩的学习抓得非常紧。爸爸因为工作繁忙，打理家务和照顾我们的任务都交给了妈妈。妈妈总是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尤其是我们的学习。因为妈妈的严格要求，我们都保持着班里前三名的状态。
其实，妈妈如此重视我们的学习，她自己本身的学历却并不高。她是家中长女，自小便承担起了照顾一家老小的重任，每天要忙着做家务、照顾弟妹，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用于学习。但即便如此，她也读到了技校毕业，在他们那个年代学历也不算低了。可没能实现自己的大学梦，妈妈总是感觉很遗憾。所以她找了大学毕业的爸爸，还希望我们也都能像爸爸一样考上大学，成为有学问的人。
“老妈妈”的大智慧和大格局
那时候，年幼的我根本不懂这恰恰是妈妈的大智慧大格局。我只觉得，自己的妈妈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不仅比别人妈妈年纪大，想法也和别人妈妈不一样。
记得有一次学校放寒假，我在家里做寒假作业，做着做着，一道数学题把我难住了，我怎么想也解答不出来，脑子就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纠结了半天，我最后悻悻地把笔一扔，干脆不做了。
一直在边上做家务的妈妈，看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便问我怎么了。听我把情况一说，妈妈笑了：“走，我正好要去菜场买菜。你陪妈妈一起去，别再想作业的事了。”听妈妈这样一说，我便放下寒假作业，跟着妈妈一起出了门。
我一路上跟着妈妈，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只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刚才因为做不出题的气恼也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情一下舒畅了不少。走着走着，我忽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豁然开朗，刚才那道题的解题思路一下子就自己蹦了出来。
“妈妈，快走，快走。我们赶快回家。”听说我想出了题目答案，妈妈也开心地笑了。她牵着我的手，一路小跑回家。“你看看，妈妈这招管用吧。”“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妈妈。“要是你刚才一直想那个问题啊，脑子就会像走进了死胡同，越想越想不出。干脆不去想它，放松放松，反而会忽然灵机一动呢。”妈妈笑眯眯地说。我惊讶地看着妈妈，忽然间对她很是膜拜，没想到，妈妈居然这么厉害，我脑子里不禁闪过一句话：真人不露相。妈妈，就是那个不露相的真人。
还有一次，学校的劳技课上布置我们做一个小手工，可直到第二天上学要交差了，我依然没有想好做什么。看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妈妈问我怎么了，我告诉了她，一边还抽抽噎噎地哭了。我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像这种第二天交不出作业的事儿我从来没有过。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妈妈爽朗地一笑：“就这么小的事儿啊，这一点都不难。”妈妈边说边拿过一张我平时画画用的铅画纸和几支蜡笔，先把纸裁成一把扇面的形状，然后让我在上面用蜡笔画上我喜欢的图画。我明白了妈妈的意思。“那扇柄呢？”“那还不简单。”妈妈微微一笑，“明天早上我去买两根大雪糕，到时雪糕柄就可以当扇柄了呀。”“妈妈，你真聪明。”我不禁破涕为笑。妈妈也看着我笑了。“记住，不管遇到任何事先不要着急，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妈妈的话不禁让我若有所思。我忽然发现，原来我的“老妈妈”比起别的妈妈来一点也不差，甚至更厉害。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领悟到妈妈的厉害其实正是因为有了生活阅历，这些都是妈妈的生活经验。
我是“老妈妈”的荣光
在妈妈的教育下，我一如她期望的那样，勤奋踏实，学业优秀。大学毕业后，顺利进入了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这让“老妈妈”很是自豪。
更让妈妈骄傲的是，我还传承了当语文老师的爸爸的写作基因，爱上了写作，并且陆陆续续在各种报纸、杂志上发表了许多文章。还记得我的文章第一次发表在报纸上时，妈妈比我自己还激动。她特意赶去书报亭买了十几份报纸，送给平时关系较好的亲朋好友。
从那以后，只要是我发表的文章，她都会细心地把相关的报纸、杂志收集起来，专门收拾出一个书橱，用来收藏。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我参加了一份报纸的征文比赛，得了一个二等奖，可把妈妈高兴坏了。除了稿费之外，还有一份奖品。只是领奖的地方非常远，需要横跨几个区。而且当时又正值盛夏，天气炎热，我要上班，根本没时间去领奖。妈妈便说她代我去。看到天气那么热，我劝她不要去了，本来奖品也不值什么钱，这么热的天，跑来跑去的，万一热出点什么毛病来反而不值得。但妈妈却很执拗，非去不可。
晚上，我下班回到家，妈妈也早就到家了。她一边拿出奖品向我“炫”，一边又兴奋地告诉我，她今天去领奖品的时候，人家可羡慕她了，说她养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年纪轻轻已经发表这么多文章，还问她是怎么培养的。看着妈妈骄傲的模样，我不禁哑然失笑。我知道，妈妈肯定又向别人炫耀我了，要不然别人怎么会知道我的情况呢？其实，大家也许只是出于善意，便随口一夸，可在妈妈心里，却是对她女儿最大的赞美和肯定。我也仿佛忽然懂了妈妈为什么坚持要去领取奖品。其实她在乎的根本不是奖品本身的价值，而是其中蕴藏的意义。这是对我写作能力的肯定，亦是她作为妈妈的荣光。她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和自豪。
下辈子我还愿意做您的女儿
虽然妈妈不像别人的妈妈那样年轻，但在我的印象中妈妈的心态一直都很年轻，她从不服老，总觉得自己做什么都行。父亲因为工作和性格的原因，一直都是寡言少语，主要的精力也全都放在了工作上，家里的大事小事永远都是妈妈在操办、管理。小时候，我总有种感觉，遇到了事情，只要妈妈一出马，便都能解决。只要妈妈在，我就觉得心里很安定，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有的困难都不是困难。
妈妈退休之后，也不肯闲着。她不顾我们的反对，放着轻松悠闲的生活不过，却尝试着做了许多在我们眼里不值一提的工作：摆摊卖早点、卖文具，帮公司员工做午饭，到饭店后厨做帮工，甚至帮邻居带孩子。我们都劝她，家里不在乎她那点钱，她自己也有退休工资，又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但妈妈却觉得，钱不钱的不重要，关键这些工作让她能有继续和社会接触的机会，也看到了生活的不同层面，领略了不同的人生，很有意思。
再后来，父亲有个海外回来的亲戚，在市郊开了一家工厂，想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帮忙一起管理。她看中了妈妈的忠厚本分，同时又踏实肯干，便力邀妈妈去她的厂里帮忙。虽然妈妈已经六十岁“高龄”了，但她还是兴致勃勃地去了。那时相关地铁还没开通，妈妈每天坐公交车出行，总是早出晚归，十分辛苦。但妈妈很开心，从来没有一句怨言。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的路上正好偶遇妈妈，那天她难得下班早，只见她兴高采烈地举着一支野花，笑眯眯地问我：“漂亮吗？我在回来的路上采的。”那时是初春，天气已经开始转热，看着妈妈满头大汗又格外灿烂的笑脸，我的心不禁一动，这就是我可爱的“老妈妈”，年龄从来没有阻挡她对生活的热爱，而且她还把这份热爱传递给了我们，让我们也学会了感恩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
妈妈最后十几年的时光，不幸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爸爸因病去世后，分身乏术、无暇照顾她的我们，只能把她送进了养老机构。随着病情的逐渐加重，妈妈渐渐开始不认识人了，甚至连我，她曾经最喜欢的小女儿都不认识了。
但每次去看她，我都会不死心地一遍遍问她：“我是谁？”偶尔，妈妈的记忆似乎暂时得到了恢复，拉着我的手，咿咿呀呀地嘟囔着。我很高兴，我知道，妈妈想起了我，她没有忘记我。一次，我扶着妈妈在养老院的走廊上散步，邻床老人的儿子看了不由说了一句：“四十年前，她教你走路；四十年后你扶她走路。”我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小时候那些温馨的回忆全都回到了眼前。
今年年初，妈妈因为疾病永远地离开了我。送走妈妈那天，我不由得想到那句话：父母在，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小时候我总抱怨妈妈生我生得太晚，但现在我却发现，我要感恩妈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虽然经历了人生的许多无常，却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许多美好。我的“老妈妈”，谢谢您。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愿意做您的女儿。
手记
世界上最爱
我们的那个人是妈妈
虽然关于母女的故事平时看了不少，但可乐和“老妈妈”的故事，还是让人忍不住泪目。
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妈妈是最棒的那一个，都希望自己的妈妈年轻漂亮，希望妈妈能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心。但是，在妈妈的心里，却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比自己好，生活得比自己幸福。
为了孩子，她们可以勤俭节约，可以不打扮自己，可以为孩子做出一切牺牲。只要是为了孩子，她们怎么都可以。也许，在孩子的心里，她们不够年轻漂亮，她们走出去不够有面子，但是她们对孩子的爱却是实实在在，一分都不减少的。也许，只有当经历了很多，有了足够的阅历后我们才会懂得妈妈那份深沉的爱。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超越一切的爱。哪怕所有的人都放弃了你，只有妈妈是永远爱你、永远不会放弃你的那一个。
所以，当我们拥有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去后悔，母子（女）的缘分也就只有短短的几十年。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好好珍惜有妈妈的日子，好好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每一天，那才是我们人生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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