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6版:法治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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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5月06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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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茶座

“大难临头”哭与笑

刘吉同

1946年,国民党为打内战急速扩军,其中甘肃省就要招募2.4万名士兵(民间俗称“抓壮丁”)。消息传来,甘省“老百姓感到大难临头,但是乡、保、甲的官吏却四处奔走,兴高采烈”(当代中国出版社、胡素珊《中国的内战》P157,下同)。何以民哭而官笑?

民哭很自然。一个壮丁是全家生计的顶梁柱,抓走后一家都塌天了。妻子没了丈夫,幼儿没了父亲,爹娘没了儿子,多惨。更可怕的是,抓走后是去当炮灰的,多是“有去无回”。这真是祸从天降,生离死别。“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我估计这“古老的场面”在当时会多次出现。

官笑也“自然”。因为发财的机会来了。以浙江省为例,首先,保长要起草一份名单,将保内年轻健壮的男性张榜公布,公示期一般两周。公示期内,暗中会有一场激烈的送礼大赛,看谁能有办法将自己家青壮的名字从名单中抹去。这是小官吏们的第一波发财潮。之后还有不少机会,比如抽签、买卖、顶包、惩罚等等。说说顶包。就是富人出钱,价格在300万到500万之间,买人顶替当兵。于是,民间便应生出一种叫“职业新兵”的“职业人”,专吃顶包这碗饭。顶包成功后,“职业新兵”到征兵站报到,但很快就会失踪,兵站随后公布他们已牺牲或逃跑。其实,这是底层官吏与“职业新兵”共同演的双簧,成功后就一起分赃。有这么多捞钱的机会,小官吏们自然就“仰天大笑出门去”了。

哭也好,笑也罢,它透露给人们的信息量太大了。之一,底层官吏已失去道德底线。他们捞的钱,浸透了百姓的血泪,甚至会使一家陷入绝境。但这钱也敢拿,真是丧尽天良。之二,底层政权烂透了,其合法、合理性已荡然无存。之三,官民关系势同水火。乡、保长与农民的矛盾日趋激烈,暴力反抗也不鲜见,社会底层已成了一个大火药桶,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想而知,靠这些乡、保、甲长们去支撑基层的政通人和和国家的长治久安,无异于寄望公鸡下蛋。当然,这只是树叶的烂象,树根的烂恐怕更惊人。

胡素珊是位美国学者,她的《中国的内战》一书,旨在从战争之外找到战场上国民党失败和共产党胜利的原因。一叶知秋,仅“抓壮丁”一事便将原因弄清了。其实这个道理古人早就讲过,唐德宗建中四年(783年),长安发生兵变,皇帝李适仓皇出逃至奉天(今陕西乾县),追击而来的叛军又将奉天围得水泄不通。孤城内的李适最后不得不“艰苦奋斗”靠蔓菁根饱腹。坐困愁城、一筹莫展的他问智囊陆贽,眼下应该怎么办呀?陆贽做了分析并为其指明了出路,之后说:“欲恶与天下同而天下不归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资治通鉴》卷229)。

陆贽讲的这个道理,上至庙堂下至草野,远至春秋近至民国,我估计人人都懂,高层和读书人更懂。然而,知易行难,真正做到就难了,比“蜀道之难”都难,或者说根本就做不到。不要说帝王将相,皇亲国戚,就是那些太守县令,甚至乡、保、甲长,也都很难做到。让这些锦衣玉食、饱享特权的“人上人”,与贩夫走卒一样流臭汗,出苦力,几乎是要他们的命。正是这个原因,千百年来,“欲恶与天下同”之类的治国名言,只是被庙堂衮衮诸公们挂在嘴上做装饰而已,实践者廖廖无几,更不打算、也不可能定出铁律逼着自己去做。故才孕育出一波又一波“豺狼”“老虎”“苍蝇”“蚊子”,又引发一次又一次改朝换代。长的几百年,短的几十年,屡屡上演“最是仓皇辞庙日”的保留剧目。压轴戏是“刮民党”败退台湾。历史真是一本鲜活的教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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