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论语》里有句话特别著名,那就是“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说的是和谐、调和,也就是不同性质的各种因素很好地配合,持不同看法的人和谐相处。 “同”讲的是苟同,它指的是人云亦云,亦步亦趋,根据时势或个人利害勉强达成一致。
孔夫子将“和而不同”与“同而不和”视为君子与小人的一种分野,未必人人赞成,事实上,生活中也有这样的人:知识浅薄、视野狭窄、思想糊涂、立场易变,但人品尚可,不过,孔夫子反对“同而不和”,我觉得非常正确。
同而不和的“同”应该分两种:一是主动的“同”。你的职位高、金钱多、名气大,我不如你,估计以后会有求到你的地方,于是,你讲的每句话我都主动点赞,这种“同”类似于溜须。还有,混在一个圈子里,对某件事,多数人的意见相同,为了不伤“和气”,不造成“孤立”,我有不同意见也不愿、不敢表达,此样的“同”体现的是世故。
被动的“同”呢,则多半源于某种“不得已”。比如本来有个很好的创业计划,也能找到项目启动资金,但父母坚决反对,非要将你塞进某个稳定的单位不可。你非常纠结,听话吧,等于放弃自我,不能按梦想的路径去做大自己;不听话吧,父母会特别伤心,毕竟他们为你的成长吃饱了亏、费尽了力。当你选择“尊重”父母的意见,也就选择了在一定程度上“同而不和”。再比如,你在单位,有些不合理的规章制度你无法认同,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三种选择,一是试图改变,二是坚决离开,三是尽最大的努力适应。倘若你不管不顾走向“适应”,同样也是走向了“同而不和”。
选择无原则的“同”,第一个害处是隔心。这种隔心跟一般隔心不一样。一般的隔心是你知我知,彼此都不会对对方的真诚相待抱有过高期望,而一个人走进无原则的“同”,很多时候会处于这样的情况:别人觉得你认同他,只有你明白自己内心有纠结,双方无法及时有效进行沟通,结果,彼此的心灵越隔越远。
人要以事业显示个体存在的价值,社会得以一份份个体的成就去推动自身的进步,假若有一批人内心的目标南辕北辙,那么,大伙儿一块行进时必定你往东我向西你上山我下水,互相妨碍,彼此消耗,这是同而不和之最大遗毒。当年的周作人并非完全没有家国情怀,只是他的这种情怀建立在必须绝对地有利个人的基础之上,因此,日本人得势,他便不顾胡适等诸多好友的劝阻,毫无犹豫地当了文化汉奸。而另一批文人,比如陈寅恪、吴宓、朱自清、冯友兰、闻一多等人的做法明显相异,他们当时对抗战前途有的乐观,有的悲观,分歧巨大,但无论是乐观者还是悲观者,在抗日、爱国等问题上都毫不含糊,齐赴昆明西南联大,选择了与抗战中的祖国共患难,体现了“和而不同”的大视野。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民族脊梁,中国的抗战才迎来了春暖花开的日子。
行走在尘世,我们各有各的出身,各有各的际遇,各有各的梦想,企求每个人的想法、说法、做法完全一致,非常困难。最好的做法莫过于:彼此坦率地说出自己的观点,然后再进行妥协,求其同(最大公约数),存其异,再渐渐地把“异”化小,将“同”做大。孔夫子当年所谓的“和而不同”,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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