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凝思“定远”舰

上海法治报 2022年08月29日

□沈  栖

倘论中国近代史上的惨败,莫过于1894年的中日甲午海战。

民国历史学家陈恭禄在《中国近代史》一书中,对这场战争作过绘声绘色的鸟瞰式描述。黄海鏖战后,被视为中国近代海军图腾的北洋水师全军覆没,这支曾经拥有两艘装甲舰、十余艘巡洋舰,威震东亚的庞大舰队陡然烟消云散!兵败之后,屈而议和,城下之盟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陈恭禄断言:  “战议倡于朝廷,最后决于皇帝,中国之失败,要多由于浅陋无识之士大夫也!”当时主战的士大夫们认为:  “倭不度德量力,敢与上国抗衡,实以螳臂当车,以中国临之,直如摧枯拉朽。”  (王炳耀《中日战辑》)殊不知,日本自维新以来,海军仿自英国,倾力造船购舰,创设海军学校,教育人才,水兵训练有素。而中国呢,看看战后第二年光绪帝下降的朱谕:  “自去岁仓猝开衅,征兵调饷,不遗余力,而将非宿选,兵非素练,纷纷召集,不殊乌合,以致水陆交绥,战无一胜。”1895年2月17日,走投无路的北洋舰队在威海卫港被日本舰队全歼,它的全军覆灭,标志着洋务运动的失败。

令人扼腕的是,在这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现代钢铁军舰海战(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次)中,曾令日军畏如虎豹、被誉为当时“亚洲第一巨舰”的“定远”舰被击沉了,如今回眸凝思,依然痛彻不已!

“定远”舰,1880年由德国伏尔铿厂建造,舰长94.5米,排水量7335吨,航速14.5节,4门克虏伯钢炮主炮口径305毫米,属于第一级近现代的主力舰,曾两次随北洋舰队访问日本。战败后,光绪帝选派徐建寅(我国近代科技第一人徐寿之子,曾任驻德二等参赞,由他在伏尔铿厂签订“定远”和“镇远”)以技术专家身份去威海查访,欲了解海战的真相。徐建寅查阅了北洋海军的大量奏章,终于弄清了导致海战失败的两个主要问题:一是弹药不足。作为旗舰的定远及其舰队,出海时竟然没带足弹药,将军械局调拨给北洋的6757枚开花弹存放在旅顺和威海基地的弹药库里;二是北洋水师提督人选问题。不谙海事的丁汝昌,战前屡被朝廷下令革职,谕旨曾提出起用李和、杨用霖管驾海舰,擢授徐建寅为提镇,遭李鸿章竭力反对与抵制,他为派系利益死保丁汝昌,迫使朝廷留任,结果指挥失当铸成大错,丁本人最终也饮毒自尽。

史料记载:甲午海战结束后,  “定远”舰遭日军大肆拆卸,武器与舰材作为战利品运往日本。笔者在本世纪初游览日本福冈时,参观过“定远馆”。据介绍:位于该市太宰府二丁目39号的“定远馆”,是日本香川县知事、富豪小野隆介于1896年出资两万日元(相当于今天的两千万日元),从日本海军手中购买了“定远”残骸,拆卸组装建造了这座单层别墅,如:窗框上的支撑梁是定远的两根桅杆横桁;钢制的护壁原是定远的舰底板;廊下外面配用的是定远划桨制作的护栏;浴室使用了定远弹药库的大门;空调的缆线直接钉在带有黑色弹痕的定远舰材上;等等。该馆落成后,时任日本海军大将岛田繁太郎到访过,并赠送了纪念品。小野当年为何要建造“定远馆”?今天似乎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日本人曾经惧怕过定远,力图击沉之。肢解其残骸建馆留存,显然是作为胜利的表征予以炫耀。甲午海战前,日本流行着一种儿童游戏就是“打沉定远”,二战期间,日军中传唱的一首军歌就是《“定远”还没有沉吗?》

我国考古界继2015年发现“致远”舰、2018年发现“经远”舰,于2019年又发现了“定远”舰——在刘公岛东村外沉舰遗址打捞出150余件定远文物,诸如主炮引信、铜质标牌、长方形舱盖、37毫米哈乞开司弹壳等。这些弥足珍贵的文物已陈列位于刘公岛的“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和世人见面。毗邻博物馆的是“定远纪念舰”,一尊15米高、手持望远镜眺望海疆的北洋海军将领雕像巍然屹立。甲午海战沉舰的考古发现,犹如穿越时空的历史余响,既回荡震撼,又沉重不已!

小野隆介的后代在“定远馆”设立了灵位,并写道:“为那些尽管是敌人,但是,只要不葬身鱼腹就开炮不止,对国家忠诚勇武的官兵们冥福而祈祷!”自不待言,对定远的纪念初衷,中日两国绝非揆一;对这一历史事件的反思也不可能是在同一层面上。国人的体认理应是:北洋水师的将士们虽然壮烈牺牲了,但未曾走远,他们依然是中华民族的时代精英;战舰虽然击沉了,但未曾消逝,它们依然作为一种民族力量激励着后代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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