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徐家俊 《上海滩》编辑出版
日升月移,光阴似箭,70余年过去了。然而,位于提篮桥监狱内的处决桑岛恕一、镝木正隆等6名日本战犯的绞刑房却依然保存至今,成为见证当年盟军处置日本战犯重要史实的陈列室。
中国的“奥斯维辛集中营”
臭名昭著的奥斯维辛集中营位于波兰南部小城,是纳粹德国建立的“死亡工厂”,从1940年4月至1945年1月,共杀害了30个国家25个民族大约150万人,其中被害最多的是犹太人。奥斯维辛旧址于1947年7月辟为殉难者纪念馆,1979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中国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奉天战俘营,是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俘虏英、美等盟军近20万人,在东南亚各国建立的115处集中营之一,日本人称为“奉天俘虏收容所”。成立于1942年11月奉天(沈阳)的北大营,1943年7月移迁到今沈阳市大东区地坛街。它东西长约320米、南北宽约150米,占地面积4.9万多平方米,四周建有高大的围墙,墙上布有电网,围墙四角建有巡视岗楼。战俘营内主要设有3栋二层监舍楼,l栋医院及战俘厨房,还有厨房、水塔、仓库、医务所等。后来又在吉林省的双辽、辽源建立两个分所。据统计,1942年11月至1945年8月,奉天战俘营及其第一、第二分所共关押美、英、澳、荷兰、加拿大、新西兰等盟国战俘2018人,校级以上军官523人,准将以上军衔76人,还有香港总督杨慕琦等;其中在此死亡的外籍战俘超过200人。
奉天战俘营的第一号人物是松田元治大佐,二号人物系石川上尉。其他管理人员还有村田中尉、安藤中尉、三木中尉、医官桑岛恕一大尉等。战俘营管理人员初期有61人,后来增加到150多人。1945年8月,随着日军的投降,战俘营被解散。目前奉天战俘营的部分遗址得到了复原,2008年列为辽宁省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人间地狱般的战俘营生活
奉天战俘营的管理,是日军践踏国际公约、违反人道主义的残暴行为。盟军战俘在战俘营期间必须从事繁重的劳役,他们的劳役大致分为三种:一是直属劳役,即在日本宪兵的看押下,每天步行往返10公里去“满洲工作机械株式会社”做工;二是派遣劳役,即到战俘所指定的工厂做工;三是营区劳役,即在营区内从事厨房、勤杂、清扫、理发、养殖、搬运等工作。同时,战俘还要经常遭受日军看守的训斥、殴打。有时,日本看守还会命令战俘在烈日、大雨、严寒下罚站,并忍受各种非人的惩罚。
在奉天战俘营里,日军有专门的惩罚制度,如“重营仓”(单独关禁闭)和“重谨慎”(集体关禁闭)等,使战俘备受欺凌。最让战俘胆战心惊的是“重营仓”,即一个人关押在用木头做的小屋内,人站不起来,也躺不下去。被禁闭者必须在禁闭室内连续不停地从一角走到另一角,巡逻的日本哨兵不让你歇下来。如果你停下,哨兵就用刺刀捅你,让你不停地走路跑步。这个地方夏天闷热窒息,冬天潮湿阴冷。冬天的禁闭简直要人的命,到了晚上最可怕,屋子里四面透风,非常冷,日本人给你两条毯子、半盒水。晚上你必须把盛水的盒子放到身边。如果把水忘在外面,水就冻成冰块,这种单独禁闭最少是3天,最长时间是30天,若能活着从“重营仓”出来,就是万幸了。很多时候,战俘仅仅由于小小的冒犯,就遭到日军的毒打。
战俘的伙食量少质差,饥饿时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找食物。有一次,一条流浪中的野狗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战俘开始捕杀野狗,这是战俘营里能够额外搞到的有营养的食物。附近的野狗后来被猎杀光了,甚至连鸟、猫、蚯蚓也都成了他们餐桌上的美味。
虐待狂桑岛恕一
战俘营的军医桑岛恕一大尉是一个虐待狂。桑岛恕一的看病方法花样百出、残酷无情。寒冷的冬天,他让战俘裸体站在零度以下的户外接受检查;为了诊断病人是否患了痢疾,竟让病人光着脚在零下十几度的操场上跑步,如果病人没有出现虚脱或者拉肚子,认为没有患病,照样让你去干活。原本是普通的痢疾,在战俘营成为致人死地的杀手,100个痢疾病人中只有一个不大的便盆,很多人不得不钻出被子冒着严冬去户外上厕所,继而患上肺炎死去。1944年1月18日,约10名战俘在集体就诊时摔倒,其中有3人是脚趾冻伤,脚趾末端变黑。桑岛要求他们脱去袜子,赤脚站在冰块上,当时气温低于零下21摄氏度。奉天战俘营几乎每天都有人死亡,第一个冬天就死了200多人。
桑岛恕一玩忽职守,对伤病者麻木不仁,故意不给治疗,还苛刻地控制药品的发放,隐匿红十字会送来的药品。1944年1月,国际红十字会首批救济药品抵达战俘营,交给日本人负责管理和发放。同年5月,国际红十字会第二批救济药品也运到,但是桑岛恕一却在几个月后的8月首次开包,又拖到11月才允许给战俘使用。桑岛恕一还使用过期的药品给战俘治病。1944年2月15日,一名叫布利斯特的战俘在劳动时受伤,动手术时,需提供血浆,可是桑岛给他的却是保质期到1935年的血浆,最后导致这名战俘的死亡。战俘爱德华·S·考雷中士在禁闭室关押31天后,阑尾炎发作,3天后被送进战俘营医院就医,桑岛参与手术。手术结束前,麻醉的效力已过,考雷疼痛不已,但是桑岛拒绝再给麻药,每当考雷喊叫呻吟的时候,桑岛殴打他并命令他“不许说话”。桑岛还要考雷自己从手术台上爬下来,睡在担架上。诸如此类的虐待不胜枚举。战俘营中的1700余名俘虏,因病死者达141人。战后,据美国退伍军人管理局统计,盟军战俘在德国纳粹战俘营死亡率为1.2%,而在奉天日军战俘营死亡率高达16%。
审判群魔
1945年8月,日本投降。1946年1月起,美军在上海华德路监狱即提篮桥监狱组建军事法庭,先于中国国民政府对日本战犯进行审判,主要追究他们对美军及其盟友菲律宾所患下的罪行。法庭通过各种途径追捕日本战犯,奉天战俘营所长松田元治、管理员三木遂、军医桑岛恕一等无不受到法律的惩处。
战俘营所长松田元治,在沈阳盟军战俘营解散前夕,利用中国人与日本人肤色相同的特征,狡猾地穿上东北地区的衣服,化装成一位中国平民,并用金钱为诱饵,藏身于一座民宅内。后来被人举报,身份暴露,被国民政府有关部门抓获。美国通过外交手段,将他从沈阳押解到提篮桥监狱。奉天战俘营的管理员三木遂、军医官桑岛恕一也很快被抓捕关押。满脸横肉的日军上尉石川,曾经千方百计地虐待战俘,为战俘切齿痛恨,战后却失踪了,多方查找都杳无踪迹。
设在提篮桥监狱“十字楼”里的军事法庭,针对日本战犯虐待、虐杀战俘事件进行调查和审判。1946年3月,美军军事法庭首先对30岁的奉天战俘营管理员三木遂进行审讯。据查证,三木遂于1942年11月至1943年12月期间,对战俘营内各美俘横行虐待,无恶不作。经庭审,被判处有期徒刑25年,监禁期间罚作苦工。
同年8月,美军军事法庭针对松田元治与桑岛恕一的恶行,组建审判机构,由陆军丹尼·H·麦伦上校任庭长,詹士·B·里尔中校、C拉德福贝里中校等为审判官,威廉·J·富勒尔为检察官。1946年9月5日至16日的11天庭审期间,法庭共收录副本证据7项、检方证据35项,其中包括温莱特将军等多名前奉天战俘营战俘提供的书面证据,举行了多项庭上质证和辩方动议,包括美军战俘加格奈特等多人出庭作证。9月16日军事法庭作出判决,认为松田元治作为奉天战俘营的最高官员,蔑视且未履行其职责,没有对被关押的战俘给予应有的待遇和保护,没有提供足够的食物、衣服及药品,没能制止其下属人员多次施行惨无人道的殴打和其他暴行,没有按照《日内瓦战俘公约》对美国战俘予以人道待遇等。特别是在1944年12月7日,奉天战俘营遭到空袭轰炸,由于松田元治处置不当,造成17名战俘死亡,30名战俘受伤。故决定判处松田元治大佐有期徒刑7年,1947年1月,松田被押送日本东京的巢鸭监狱服刑。法庭认为桑岛恕一作为战俘营的医官,蔑视且没有履行其医务官的职责,故意违法对战俘施行残忍的、非人道的暴行,导致大量美国战俘死亡和长期患病,严重违反国际公约,其主观恶意已经超过了战场上许多日本将领和战俘营的日军军官,故判处桑岛恕一死刑。
1947年1月27日,美国驻华军事顾问团团长卢卡斯将军批复了对桑岛恕一执行绞刑的决定。2月1日上午8时半,美军军事法庭在提篮桥监狱对其执行绞刑。绞刑的执行场所就位于审判日本战犯大楼的三楼。这座绞刑房面积18平方米左右,长7步多,宽3步有余,三面环壁,一面其高处开有两扇气窗。绞刑房地板中间有一个约1.8平方米的长方形孔,两侧各安装有一块活动地板,活动地板正上方天花板上装着一个绞架,墙壁四角顶端装有四只电灯。这座绞刑房建于1934年。1946年4月22日,被美军军事法庭宣判死刑的镝木正隆等5名日本战犯就在该绞刑房执行绞刑。
桑岛恕一是继镝木正隆、藤井勉、增井庄造、松井耕一、白井舆三郎以后,在上海执行绞刑的第6个日本战犯。桑岛恕一被执行绞刑前,美军法庭为其作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宗教仪式。随后,美军宪兵先用绳索将其脚扎住,然后用黑布大口袋把整个头部罩住,再用绞架上的绳索扎紧其颈部。桑岛站在活动地板上,随着监刑官一声口令,闸门一推,“轰”的一声,活动地板向两侧分开,桑岛双脚悬空,整个身体被颈中的绳索死死地吊挂在房顶的绞架上,瞬间窒息而亡。随后,尸体通过3楼、2楼的方孔,用绳索吊入下面的停尸房。其他无关人员和新闻记者一律禁止入内,谢绝参观和采访。次日,上海有关媒体作了报道,当时由于文字翻译不统一,有的报纸“桑岛”被写成“川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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