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3版:大墙故事

如果身体会“说话”……

提篮桥监狱“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助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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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治报记者  徐荔

刚过去的6月,上海市提篮桥监狱开展了国际禁毒日主题教育系列活动。为了帮助涉毒服刑人员更好地适应改造生活,提高心理健康水平,监狱心理健康指导室还以“身体在说话”为主题开展了涉毒服刑人员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来自各监区的8名服刑人员参加了本次活动。

什么是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为什么要在涉毒服刑人员中开展这样的心理辅导?日前,记者走进提篮桥监狱,以观察者的身份一同体验了这一场特殊的心理辅导。

感受被遗忘的“母语”

6月19日上午9点,在提篮桥监狱并不宽敞的心理健康活动室,投影屏上显示着活动名称“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8名服刑人员分成两排,盘腿坐在瑜伽垫上,等着监狱心理健康指导室主任、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王维铭带领他们参与活动。

根据介绍,这些服刑人员来自提篮桥监狱不同监区,都是自愿报名此次团体心理辅导。报名想参加的人其实不少,但考虑到辅导的效果等因素,监狱心理健康指导室最终选择了这8人参加。

活动开始,王维铭面向服刑人员,和他们一样坐下,介绍何为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

“身体语言就好像是被遗忘的母语,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在使用它,但却不一定懂得它的意义。”王维铭介绍,“今天我们就一起阅读身体的语言,让大家在体验与练习中感受与领略身体取向心理团体辅导的魅力。”

王维铭的介绍很专业,他特别强调这是个互相尊重的环境,希望参与者们能配合。随后,在王维铭的引导下,8名服刑人员逐一作了简单自我介绍。

不难发现,这几名参与者除了都有涉毒经历外,也多多少少有着压抑、抑郁、焦虑、绝望等不健康的心理状态。

比如有着25年刑期的徐某,他直言自己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为什么还活着?日子该怎么过?”曾罹患癌症的胡某有着严重的失眠问题,身体不好再加上漫长刑期,难免容易想得多;还有坦陈自己很容易动怒的陆某,他有过2次心理咨询的经历,虽然暴躁的情绪有所改善,但他希望自己可以有进一步改变,控制自己的脾气……对于此次心理团体辅导,他们并不了解具体是干什么,但都愿意尝试与感受,希望通过心理辅导找到改变自己状态的办法。

无论参与者的讲述表现如何,王维铭都给予肯定,并倡议其他参与者一同鼓掌鼓励。

在还带着一些迷茫的心情下,团体辅导的第一环节开始了。王维铭带领服刑人员一起做起了“热身操”,虽是几组简单的拉伸、高抬腿等动作,但在王维铭“快、再快……慢、放松”的口令中,“热身操”似乎有了不同的意义。环节结束后,王维铭让参与者放松的同时,也让他们回想刚才在快与慢、紧张与放松之间的切换中,有什么感受?身体有什么变化?不少体验者表示,在快速运动后停下,身体有放松的感觉,“很舒服”。

第一环节过后,气氛比最初融洽了一些,刚才还较为拘谨的服刑人员放松了不少。不过,当王维铭提出第二环节开始前,他需要一位“志愿者”的时候,大家沉默了一下,只有两人举手。王维铭选择了举手较快,状态也更为积极的胡某。

照一照“人肉镜子”

其实胡某从活动一开始就比其他参与者要适应,后来的采访中,记者得知胡某因贩卖毒品被判处无期徒刑,刚入监时,王维铭曾是他所在监区的民警。当时他因病和刑期心情抑郁,王维铭开导过他。

胡某快50岁了,曾经是个生意人,前半辈子过得其实不错,可是自从2003年在“圈内朋友”的推荐下通过吸毒“娱乐助兴”后,一切就都毁了。用胡某自己的话说就是“生意做不下去了,家底被掏空了,性格也变得扭曲了”。

本想靠着贩卖毒品赚一票,然后准备东山再起的胡某小看了法律的威严。2011年,胡某被抓获,在看守所时他就猜自己“完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入监没多久他就被查出罹患大肠癌。万念俱灰的他情绪波动很大,自责过往的种种,最后悔的就是吸毒。

到上海市监狱总医院接受较长时间的治疗后,胡某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也想通了自己该做的就是好好服刑,赎罪。然而,失眠问题又开始困扰胡某。报名此次团体心理辅导,也是希望找到缓解失眠之苦的方法。

“我参加过几次冥想类放松身心的心理调适活动,感觉很好,会让人觉得轻松一些,但是今天这样的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是第一次,去体会身体的语言,感觉挺有意思的。”胡某告诉记者。

那么第二环节前,胡某需要配合王维铭做什么呢?当时王维铭没有马上说明,而是和胡某面对面站立,没有言语。其他参与者好奇地打量着两人,直到三四分钟后,胡某做出暂停的手势,“王警官在学我,模仿我的表情。”胡某说。

原来,这个环节要参与者做的是“照镜子”。王维铭要求8名服刑人员两两一队自由组合,轮流扮演镜子和照镜子的人,通过对彼此躯体语言的观察和模仿去理解和获得信息。

听到这个要求,有的服刑人员明显愣了一下。监狱里几乎是没有镜子的,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在这个环节,记者看到了参与者们截然不同的表现,有的人表情动作非常丰富,在七八分钟的“照镜子”时间里换各种表情、姿势,动作幅度从小到大,后来甚至蹲下。“镜子”也很配合,逐步从“半身镜”发展到“全身镜”。而有些参与者则只是偶尔做个表情,歪一下头,不时扭头看看身边其他参与者,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

记者还注意到一名看上去较为年轻的参与者王某,轮到他“照镜子”时,他索性闭起了眼睛。

分享感受时,那几位表情动作较丰富的参与者还带着兴奋感,直说“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那么丰富的表情”。而那位闭上眼睛的参与者王某则坦诚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照镜子,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

王维铭后来在采访中告诉记者,身体语言是一种非文字交流方法,可以被观察以及体会到,而且常常比语言包含更多的意义。通过身体语言表达出内心状态当然是好的,但像王某这样,没有“说”出来的内容和“说”出来的内容同样重要。

这样的分析听着有些玄乎,但显然王维铭也注意到王某有心事,王某厌恶自己的模样,不愿接受自己。但王维铭没有当场“点穿”,而是在第三个环节开始前,请王某配合他进行环节展示。

闭着眼却“看”得更清楚

王维铭让王某躺在瑜伽垫上,曲起双腿,先用双手击打地面,接着双脚也用力敲打地面。跟着王维铭的击掌声,王某的击打速度由慢到快。虽然是躺着,可王某手脚的击打频率越来越快,仿佛是在不断加速跑动。王某有一点减速,王维铭就会提醒他要坚持,加快速度。

大约10分钟,王维铭的掌声才开始减速,王某也跟着放慢速度直至停下动作,完全躺平,他此时已是气喘吁吁。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王维铭问。

“很累。”王某还在喘着粗气。

王维铭轻轻用手覆在王某的眼睛上,让他慢慢调整呼吸,其他参与者则都保持着安静。

待王某的气息逐渐平缓、觉得身体很放松时,王维铭开口了,他缓缓提问,问题关于王某的身体感受、想到的人和事、想象中的画面等等。在前几个环节中态度较为消极的王某虽然被遮着眼睛,但却比刚才更为配合,仿佛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我想到了我的两个孩子,他们还很小,我进来了,不知道他们该怎么生活……”

“我因为毒品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我很想我的孩子,可是,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

王某在王维铭的引导下说出了压抑在心底的迷茫、思念和愧疚,当王维铭把手拿开,请他缓缓睁开眼睛时,他说“真希望就一直这么闭着眼睛,不想睁开”。

随后其他参与者也一同体会了这种情感与躯体表达练习,这或许是他们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受身体与内心感受的联系。

王维铭向记者介绍,这种练习是让参与者通过高强度的动作,突破身体的禁锢和束缚,不断去探索内心深处的感受,并且把这些与每天的生活情境联系到一起,帮助他们学会表达、理解自己的情感和情绪,从而进行调整和控制。

为什么要开展这样的身体取向团体心理辅导呢?王维铭介绍,身体语言和心理因素其实是密切相关的,心理咨询师在治疗的过程中也越来越倾向于将传统的治疗方法和身体取向的技术结合在一起,心身同治已成为一种基本治疗理念。

监狱中有不少服刑人员因为各种缘由出现心理问题,这对服刑人员自身改造以及监狱安全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因此非常有必要对这些服刑人员进行心理辅导。而涉毒服刑人员的情况与其他服刑人员还有不同。由于他们大部分都有长期吸食毒品的经历,毒品对他们的身心都造成巨大影响。在服刑中遇到压力或者不适应的情况时,更容易产生消极的想法及举动。身体取向的心理辅导有利于他们从感知自己的身体入手,逐步找回控制自己情绪的能力。

“一次团体心理辅导当然无法马上解决服刑人员的问题,但这对参与者来说是有益的尝试。”王维铭介绍,监狱心理健康指导室也将继续开展此类活动,针对不同的服刑人员开展心理辅导项目,将他们的心理健康指数保持在“安全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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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法治报大墙故事 B03 如果身体会“说话”…… 2019-07-05 2 2019年07月0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