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4版:情感档案

你的幸福,是我最大的快乐

本文字数:4082

贰柒 制图

  □口述:阿兰  记录:林可依

珊珊是阿兰领养的女儿,虽然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他们夫妻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女儿。

阿兰并不刻意隐瞒珊珊的身世。当珊珊得知自己是被领养时,阿兰坦率地承认了,并告诉珊珊血缘不是最重要的。而珊珊也想明白了,她告诉阿兰,虽然阿兰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她养育了她这么多年,养恩胜于生恩,阿兰就是她的亲妈妈。

珊珊长大成人,为了追随自己的理想和爱情,她打算出国留学。大家都劝阿兰不要让她走。但阿兰很理性,她想得很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放手。只要珊珊觉得幸福,那就是她最大的快乐。珊珊走后,阿兰和丈夫一起享受着平静而充满情趣的退休生活。有时出国去看珊珊,有时珊珊回国来看他们。阿兰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满足。

我没想到会遇到生育困难

如果我自己不说,也许没人会相信珊珊是我的养女。上海人有句俗话:吃谁家的饭,长得像谁家的人。说也奇怪,虽然珊珊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见过她的人都说我们母女长得很像。一样的大眼睛,一样有些黝黑的皮肤。最重要的,不仅是外貌上像,性格上珊珊也和我一样,大大咧咧,外向豪爽。她的朋友都很爱和她一起玩儿,就像我也是朋友遍天下,大家都说我为人真诚、直爽,和我在一起很放松,也很开心。

我想,珊珊从小跟着我长大,也许是耳濡目染,她也养成了这样的性格吧。

我和老公结婚快四十年了。从谈恋爱开始,我们俩的感情就一直很好。我是幼儿园老师,老公在街道工作。我性格开朗活泼,老公则比较内敛,正是这种互补的性格让我们两个反而被彼此所吸引。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结婚多年,却一直没有孩子。我知道老公喜欢孩子,而我自己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当初选择了做幼儿园老师,就是因为这份职业能每天和天真烂漫的孩子打交道,可以一直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我们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发现是我的输卵管阻塞了。那时,我并不知道通输卵管的过程有多痛苦,为了实现孩子梦,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治疗之路。

然而,治疗了没多久,我就有些受不了了。我从小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结婚后老公又对我疼爱有加,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很顺遂的,所以也养成了阳光开朗的性格。我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生育困难,更没想到要为此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

看我这样,老公很是心疼,他和我说不治了,大不了我们不要孩子,两个人自己过。我答应了。可是我知道老公是舍不得我,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想要孩子的。

领养珊珊给我们带来很多快乐

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收养一个孩子。毕竟,有个孩子家里会热闹许多,也会让我们的生活增添许多乐趣。

我的想法老公也表示同意。于是没多久,我们便收养了珊珊。当时,很多人劝我,一样收养为什么不收养个儿子呢?可我觉得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嘛。我跟老公都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我们只是想要个孩子,陪伴她成长,体会为人父母的快乐,体验孩子成长的过程,跟男孩女孩没有一点关系。

珊珊抱回家后,我和老公对她百般疼爱。她那时只有五个月大,还在吃奶。我没生过孩子,一点经验都没有,只能向身边的过来人请教,一点一滴地从头学起。喂奶、换尿布、哄她睡觉、带她去医院看病,为人父母的历程我们一路都体验了过来。虽然辛苦,我们却觉得很开心,累并快乐着。

而最让我感动的是,当珊珊逐渐长大,她和我们的感情也越来越深。还记得她五岁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牙齿发炎,天天疼得吃不好、睡不好,人明显地消瘦了。有一次,吃晚饭时我的牙疼又犯了,我让老公和珊珊两个人吃,我不吃了。说完我就上屋里躺下了,没想到,没一会儿珊珊走了进来,我让她快去吃饭,她却摇摇头:“妈妈不吃,我也不吃。”说完,还用她的小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脸,说“我帮妈妈揉揉妈妈就不会疼了”。我一下就泛起了泪花,感觉珊珊真的就像一件暖人的小棉袄。

有了珊珊,我觉得我的生活比以前更充实了,每天都要牵挂着这个小人儿,为她的衣食操心,为她的学业操心,但同时却也从她身上体会到了天伦之乐。每天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饭,听她叽叽喳喳地讲述学校的趣闻乐事;每到周末,全家一起去逛公园、商场,珊珊一边一个牵着我和老公的手,那种其乐融融的感觉确实不是其他事物所能替代的。

也许是受了我性格的影响,也许是我们家宽松的氛围,让珊珊从小就养成了阳光、开朗的性格。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告诉我,和我无话不谈;和老公也非常亲昵,一口一个“老爸”,叫得老公欢喜不已,脸上都笑出了一朵花。

我没有刻意隐瞒珊珊的身世

还记得当初刚把珊珊抱回家时,家人都担心她将来万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怎么办。等她长大了会不会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而把我和老公抛弃了?

开始,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可是后来再仔细想想,我又想明白了,这种事要瞒也是瞒不住的。就算珊珊知道了也没什么。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如果她想要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那也是人之常情,我即使想拦也拦不住。一切事情顺其自然就好。

果不其然,珊珊上初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天,她的情绪看起来不太好。当她来向我求证时,我一点都没有隐瞒,而是爽快地承认了这个事实。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我告诉她,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妈妈、爸爸对你的爱都是一样的,永远不会因为血缘而改变。你也不必因为这件事而自卑,你爸妈当初不要你也一定有他们不得已的苦衷,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虽然他们没有养育你,但是他们对你的爱肯定也和爸爸妈妈一样,一点也不会少。

我还告诉珊珊,她其实是个幸运的孩子,因为别的孩子只有一份爱,而她却同时拥有两份爱:亲生父母和养父母。珊珊听了,脸上的阴郁终于散开了一些。

我知道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有心结,何况珊珊还是个孩子。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对她特别关注,但是在她面前我从来不表露出来,怕给她带来压力。

我还想方设法安排了许多活动,和老公一起带着珊珊出去玩,让她放松心情。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珊珊和我聊天时,忽然冒出来一句:“妈妈,虽然我不是你和爸爸亲生的,但你们养育了我,你们就是我的亲爸爸妈妈。你放心,我以后永远都是你们的孩子。”我点点头,心里十分欣慰。由此,我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爱孩子,就要坦诚和她相处,要学会尊重她,相信她,而不是总想着把她据为己有,怕失去她。越是对她民主,反而越能获得孩子的理解和爱。

放手,让我们大家都很快乐

珊珊性格很好,学习却只能算一般。但从小到大,我和老公都没逼过她。在我们看来,只要她身体健康,快快乐乐就可以了。

高中毕业,珊珊考了一个普通大专,和自己的同学谈起了恋爱。我们觉得挺好的,男生和珊珊一样,性格也比较开朗,两个孩子挺谈得来。我想等他们毕业了,两个人都找了工作,再过个一两年也就顺理成章地帮他们把婚事办了。

没想到,还没毕业,珊珊就告诉我,男生想以后去国外留学,她也想跟着一起去。说实话,一开始我是不太能接受的。在国内多好啊,有我和老公在,什么事情都能给他们打点得好好的。去国外,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这要受多少罪啊。

可是珊珊说的却也挺有道理。她说,他们就是想趁着年轻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学点东西,积累一点人生经验,就算不成功,还可以重头再来。但是如果错过了这次机会,也许以后会成为她的终生遗憾。

我静下心来想了很久,最终想明白了,既然我爱珊珊,那么我最想看到的就是她幸福、快乐。而现在她想做能让她自己快乐的事,我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呢?于是,我掉过头来做了老公的思想工作,让他也同意了珊珊出国留学的事。

当亲戚朋友知道珊珊要出国时,都劝我不要让她去。他们说我傻,说孩子本来就是领养的,你不怕她出了国以后就不认你们这对父母了吗?说不定她出了国转身就去找自己的父母了呢?我只是笑笑,珊珊是我的孩子我了解,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何况,我当初领养她也不是为了把她圈在身边给自己养老送终,只要她开心快乐,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也就是我最大的快乐。我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和老公多年的积蓄,为珊珊办理了出国留学的手续。

把珊珊送走后,家里似乎一下子冷清了。看着老公愁眉不展的样子,我意识到我们要赶快摆脱这种状况,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充实起来。

于是,我拉着老公每天去早锻炼,周末看电影、逛公园、偶尔还去红房子吃顿西餐。晚上,我坐在琴凳前,弹上几支自己拿手的曲子,老公坐在一边欣赏,生活还是很充实的。我们也渐渐从珊珊刚离开时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而更让我们欣喜的是,珊珊在国外发展得也很好。她和女婿靠着自己的努力打拼,有了自己的事业,成立了自己的小家,还生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外孙。

这些年,她有时会带着外孙回来探亲,看看我和老公。有时,我和老公一起飞去国外,看望他们一家。

如今,我和老公都退休多年,但我们的退休生活也安排得满满的,他有他的朋友圈,我也有我的朋友圈。不和朋友聚会时,我们俩就一起在家喝喝茶、弹弹琴、聊聊天,或者去外面逛逛。没有珊珊在身边,我们的生活一样过得丰富多彩。

有时,回顾自己一路走来,我总会感慨,幸好自己没有把珊珊绑在身边。如今她有她的生活,我们也有我们的圈子。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隔不断我们的母女亲情。人生能够如此,我已经很满足了。

手记>>>

对孩子最好的爱是把她视为独立的个体

珊珊能遇到阿兰这样的养母无疑是幸运的。她收养珊珊,不是为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传宗接代思想,也不是为了社会舆论,怕被人嘲笑“没有孩子”,她只是为了体会为人父母的那种快乐和陪伴孩子成长的那个过程。也因此,她从来没有自私地把养女视作自己的个人财产,更没有担心孩子有一天翅膀硬了会离开自己,最后落个鸡飞蛋打。

她理解珊珊的梦想,也尊重珊珊的选择,并毫不犹豫地从金钱、精神上全方面地予以支持。正是她这种无私的爱,也换来了珊珊的尊重和同样的爱。

相比有些父母,阿兰的理念无疑是明智的。也给很多父母上了一课。爱是什么?不是占有,而是放手。爱,就是想让你过得更好,更幸福。让你选择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让你成为独立的有自己空间的个体,而不是以爱的名义,束缚你,道德绑架你,一定要你陪伴在自己左右,听从自己的意志。这样的爱,不是真正的爱,只会引起孩子的反感、叛逆甚至厌恶。

虽然只是养母,但阿兰却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母爱,这是让人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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