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下军成立始末

1944年下半年，日本全线崩溃已成定局，中共中央开始关注中国当时最大的经济金融中心城市---上海，颁布了《中央关于城市工作指示》。文件指出:日本一旦投降，应立即组织上海城市人民举行武装起义，在时机成熟时里应外合，一举夺取上海。中共华中局根据中央文件，颁布了《关于开展城市交通要道工作的指示》并立即付诸实施。

1944年8月底，张祺(时任中共上海工人运动委员会书记)奉命到新四军苏北根据地华中局城工部。他回忆说:“负责城工部的刘长胜让我看了‘中央关于城市工作指示’和华中局‘关于开展城市交通要道工作的指示’。刘长胜告诉我，抗日战争的胜利很快就要到来，上级已经明确，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准备武装起义，里应外合，配合新四军解放上海。他还提出要学习法国和意大利搞地下军的经验，组织上海地下军。”

地下军是二战期间西方国家成立的秘密武装抵抗组织，法国、波兰、意大利等国都组织过地下军。如戴高乐领导的“自由法国反纳粹侵略抵抗组织”，波兰地下武装抵抗组织同盟“波兰家乡军”等。抗日战争期间，南京等地也曾经出现过针对日本侵略者的地下军。

华中局城工部命令张祺即刻赴上海，传达中央指示并告诉张祺，新四军将根据中央指示，陆续从苏北根据地派遣得力干部进入上海，组建地下军。张祺回到上海后，向上海地下党传达了中央和华中局城工部的指示。上海地下党根据中央指示，开始发起“天亮运动”，准备组建地下军，以配合新四军解放上海。

本文作者  华强《上海滩》编辑出版

中央指示组建

上海是中国工人阶级最集中的地方，而沪东又是上海产业工人最为集中的地方。上海产业工人经过三次武装起义的锻炼，工人的政治思想觉悟比较高，特别是沪东地区的工人具有优秀的革命传统。10月，上海工委与沪东重工业委员会书记夏明芳等研究决定，首先在沪东组建上海地下军。与此同时，城工部派陈良、胡华清、丁祖宪、刘志荣、孙明等来上海，进入沪西、杨浦等地区。

在沪东负责组建工人地下军的史非(张志洪)、王宝根等根据上级党指示，在沪东区重工业党委沈逢春以及夏明芳、陈公琪、毛良等的领导和部署下，以亚细亚钢铁厂、公兴机器厂、日本机械制作所、中华五金厂和同新纱厂为基地，很快建立了一支20多人的地下军。沪东区重工业党委计划由毛良负责纺织业分队，史非负责机器业分队。

组建工人地下军的目的是举行武装起义，流血牺牲不可避免，中央明确指出，地下军不仅要有产业工人参加，还要兼顾各行各业，甚至地痞流氓。地下军成员可以“在伪军、伪警中，在工人苦力中，在伪政界、伪经济界、伪文化界中。以及青年学生、儿童、妇女中，甚至在各种秘密结社与流氓组织中都要去进行工作”。华中局代书记、新四军代政委饶漱石则提出，组织地下军不能完全靠工人，“要找强盗、土匪，找流氓，这种人是亡命之徒，会打枪，不怕死”。

为筹建地下军，中共上海工人运动委员会先后组织90余名有威信的老职工赴新四军淮南根据地参观。他们回沪后，成为筹建工人地下军的骨干。上海地下党除在沪东外，还在工厂集中、工人聚居的沪西、沪南、浦东、南市、吴淞及龙华等地区组建上海工人地下军。

1944年底，华中局城工部刘长胜、张承宗派遣高骏从扬州六圩渡江潜人上海沪西。高骏在火车站谋了一份扛煤的工作，他随即以“新四军之友”的名义，联络工人朋友。按照上级指示，高骏与同是新四军派遣的周晓华、丁祖宪、刘志荣等成立上海地下军领导小组。经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上海地下军领导小组在沪西发展地下军队员30多人，在郊区发展10多人，后来发展到60多人，团结在地下军周围的群众达数百人。

华中局城工部陆续选派多名骨干到沪南开展工作。随后，龙华水泥厂的朱湧泰、蔡中和等在工人运动中逐步成长起来的进步青年受党的委托，在工人群众中组建工人地下军，与沪东、沪西的工人地下军相呼应;上海浦东成立以孙明为书记的中共浦东郊区工作委员会，发展浦东地下军100多人。浦东地下军与新四军淞沪支队取得联系后，就派遣地下军队员到新四军学习武器使用方法。

1944年底，根据中共中央华中局和新四军军部的指示，上海地下军正式成立。中央交给地下军的主要任务是:打通上海交通要道，配合新四军进占上海。上海地下军成立后，还以“新四军驻沪办事处”的名义向各界人士寄贺年卡片，背面印了“德意降、日将亡、胜利近、团结紧”等内容，宣传抗日形势。

集中力量搜集武器

上海地下军成立后，首要任务是寻找武器，武装自己。沪东区同兴纱厂支部书记徐国仁听说日本人在清花车间的地弄里有枪支，乘黑夜调查确实。1945年4月，沪东工人地下军派王宝根、唐荣、王根林等从清花车间的地弄夺得机枪1挺、步枪7支，还有刺刀、子弹等。因为机枪、长枪在城市不便于活动，这些武器后来全部秘密送交新四军。

武田药厂党员徐忆君、杨煜珍向地下军提供情报，证实日商武田药厂实际在生产军用燃烧弹，且晚上只有两个印度人看门。随后，沪东地下军张志洪带领蒋锦文等4人在一个夜晚潜入该厂仓库，觅得4箱燃烧弹。这些燃烧弹后来送给浦东新四军淞沪支队用于武装。

各区工人地下军建立后，用各种办法收集武器，包括夺取敌人武器，总共取得长短枪支40多支，其中机枪3挺，各种枪炮弹药和燃烧弹10余吨。至1945年初，上海工人地下军已经具有一定规模，分别在各自地区展开肃奸除恶、军事训练、收集情报及抗日宣传等活动。

1945年4月，上海地下军与新四军淞沪支队建立联系，共同筹划如何配合主力部队进攻上海。6月，龙华地下军对近郊的梅陇火车站发动一次偷袭，击毙驻站日本军曹及伪军数名。7月，龙华地下军侦察到机场建有军用粮库。地下军趁盟军飞机轰炸机场之际，周晓华率领10多个地下军队员砸开粮库大门，组织群众成功夺取大量军粮。随后，沪东地下军惩罚了一批罪大恶极的汉奸分子，杨树浦战斗小组张德平等还化装成码头工人，在杨浦闹市区张贴标语，一直贴到警察局门口。

浦东地下军对军心日益涣散、厌战思乡情绪越来越重的日军进行策反，并成功策反了日本骑兵团的一个卫兵，顺利送到新四军浙东纵队“国际支部”。因地下军意外发现日军的一个军火库，经过周密部署后，地下军将军火库10多吨迫击炮、燃烧弹及手枪子弹等弹药搬运一空，并安全转移到浙东游击队和南汇游击队。

起义遭遇困难

1945年8月10日，党中央颁布《关于苏联参战后准备进占城市及交通要道的指示》，要求“准备于日本投降时，我们能迅速占领所有被我包围和力所能及的大小城市、交通要道”。根据中央指示，中共华中局计划在上海发动武装起义。

8月14日晚，上海工委委员陈公琪在华忻坊培正小学(今杨树浦路1991弄193号)党的秘密联络点向中共杨树浦和榆林两地区工作委员会委员夏明芳、马小弟、许炳庚、佘敬成、丁月玲等传达工委提出的迎接抗日胜利的要求，各单位开始积极准备。

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公布后，沪东地下军组织数以千计的工人纠察队，开展保护工厂、迎接新四军的斗争。他们在主要马路和工厂内张贴“欢迎新四军”等标语，浦东地下军在南码头四岔路口张贴朱德总司令的进军命令和毛主席发布的成立联合政府的文告。

8月15日，日本投降。新华社华中分社公布刘长胜为上海市长，华中局组织部部长曾山宣布成立中共上海市委:刘长胜为书记，委员有张承宗、张执一、陈伟达(未到任)、陈祥生等。上海地下军在全市秘密张贴“欢迎刘长胜当市长”“欢迎新四军”等标语。

8月18日晚，上海党组织致电华中局，汇报上海“在我掌握之下群众约廿万人，群情激昂跃跃欲试”。华中局19日发出上海群众武装起义训令，决定由张执一、陈伟达、陈祥生和浦东支队（即淞沪支队）、上海党各一负责人组织行动委员会，统一领导武装起义，张执一任书记、陈伟达任副书记。起义的公开指挥机关由陈伟达任总司令，张执一任政委，陈祥生为上海总工会委员长，并决定从浙东抽两个主力团、杭嘉湖调一个团、苏中四分区一个团，共四个团星夜赴上海增援。

新四军苏浙军区安排主力部队主攻上海，粟裕部队奉命推进到苏浙边界。新四军淞沪支队开始向上海靠拢。为了迎接武装起义，上海地下党建立了领导班子，决定由张承宗、张执一、陈祥生等负责，确定沪西信义机器厂为上海起义指挥部。指挥部计划8月19日占领上海一两个区，然后迅速推进到全市。

张云逸、饶漱石等以华中局名义向中共中央汇报:“上海我可掌握控制的力量总共20万人，……沪东、沪西可动员数万，……华中局于今晨发出训令，上海工人、市民与近郊游击队，实行武装起义，……建立各阶级民主联合的上海市政府。”

8月20日，中央致电华中局:“你们发动上海起义的方针是完全正确的，望坚决彻底执行此方针。”随后，上海起义指挥部在讨论具体部署时，发现指挥部成员陈祥生严重弄虚作假。陈祥生称上海地下军有10万人，可以控制的力量有20万人。事实上，上海地下军力量比较强的沪东，人数也才不足百人，可用武器仅有40多条短枪和百余颗手榴弹。

但当时上海地下军面临的敌人力量非常强大，不仅有残余日军、伪军、警察，还有来接收的国民党军。1944年12月底，周佛海出任伪上海市长兼保安司令，有伪军警3万余人;军统策动伪军97部有74万人，戴笠还令“忠义救国军”也开进了宁沪杭地区。8月18日，蒋介石派国民党第三方面军汤恩伯为受降官，指挥新6军和第74军自芷江空运，负责接收宁沪地区。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上海地下军处于绝对弱势，如果贸然举行起义，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正当上海起义指挥部为武装力量和武器不足焦虑之时，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8月下旬，中共中央根据当时国内外形势，决定采取力争东北、巩固华北、收缩华中、撤退华南的战略方针，终止进攻上海的计划，并命令淞沪支队北上。

8月20日，上海地下党指示地下军占领位于澳门路东京路的新义铁工厂，准备以此为据点，伺机夺取沪西、普陀、静安3个警察局的武器。地下军发动2000多名群众占领新义铁工厂，并成立前线指挥部。然而下午4点，上海地下党指示，接到中央命令，暂不占领上海，地下军和群众全部立即撤离。

1945年8月21日，中央发出《关于停止上海武装起义给华中局的指示》：“关于上海起义问题，我们过细考虑结果，认为在目前起义对我们和人民是不利的，应即照本日午电停止起义。”

中共中央下达上海停止武装起义的电令，上海地下军武装起义的活动遂告结束，但打击敌人的活动没有停止。地下军获悉一个姓沈的汉奸为日本人藏匿2500两黄金后，就以“国民党第三战区上海行动总队”名义在新乐路永利村将藏匿的黄金全部缴获，并迅速转移到新四军根据地。

武装起义停止后，上海地下党组织决定，地下军部分骨于分子和已经暴露的同志300多人转移到淞沪支队根据地青浦观音堂集结待命，编入新四军淞沪支队工人连。没有暴露身份的地下军成员由汤桂芬、范小凤、朱品芳等领导，留在上海继续斗争。

9月初，上海地下军在青浦整编为上海工人地下军，又称上海工人连。周克任政委、诸敏任队长、周哓华任副队长。上海工人地下军按正规编制组成3个排，在青浦一面进行军事训练，一面参与扫清近郊敌伪残余势力的斗争。

10月10日，新四军三五支队、淞沪支队和上海工人地下军3支队伍会师于青浦重固镇，举行北上誓师大会。会后，3支部队并肩向苏北开进，与新四军军部会合。上海工人地下军奉命编入叶飞部队特务营，成为新四军正规军中的一员。在渡过长江抵达江苏南通一带时，上海工人地下军接到上级命令，即刻奔赴山东。12月，上海工人地下军全建制进入中共山东大学学习深造。

上海地下军从正式组建成军到全建制转隶，前后只有一年时间，这支以产业工人为主体的地方武装是按照中央指示建立的，是上海工人在三次武装起义以后的又一次壮举。上海地下军虽然没有通过浴血奋战宣布自己的存在，作为上海工人运动史上的一支地方武装，他们在白色恐怖下开展的对敌斗争，祖国是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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