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花香

□崔  立

小区里走过，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而来，是桂花香吗？不像，是腊梅花香吗？也不像，这四五月的季节，不可能不可能，我停下匆匆的脚步，眼睛往一侧的绿色中望去，不经意地看到藏在橘树上那一小瓣一小瓣的白花。这，原来是这橘花香啊！这种美妙又熟识的花香，瞬时又把我带进了这记忆的深处。

老家崇明岛农村院子里的橘树，多半都是母亲从别处挖来的，农村亲戚或朋友家有多的，都可以带回来。把松软的土挖开，把几棵细细短短的橘树解开绳子，其中一棵放进去，盖上土，再用脚踩严实，母亲早早准备的一桶水就在近处，轻轻把水浇灌在橘树的根部，泥土喝着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像人喉结蠕动，渴到冒烟时的畅饮，听着都爽。几棵橘树分别在菜地间种下，我帮着浇了几天水，就被母亲告知，不用浇了。我说，为什么？母亲说，橘树已经活了，如果需要一直浇，那这树也没用了。我哦了一声，有点听懂，又没听懂，我习惯了浇水，一时间倒是有些像空了什么似的。

橘树上长出白色小花，是在一两年后了，几棵橘树长粗了，也长高了，都已经赶超我的身高了，我朝母亲呼喊，这树怎么长这么快，我明明记得种下时才这么点高。我用手比划着当时的高度。橘树也不再像那时一根简单的树的主干，两侧各挂着几片叶子，主干之外已经有了侧枝，交错蔓延开，像一个人，一下子伸出了好几只手。再有就是橘树上的小白花，是缘于这第一年的萌发，花儿并不很多，零零星星地挂着，我把鼻子凑近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直涌，像一股清风袭来，瞬时精神一振。

这时光的涌动，促发了橘树的生长，不仅有了高度，蓬形也越发粗大。我已经不再奢望与它们比高度了。橘花香弥漫着整个院子，我从屋子里走出，彷如徜徉在花香的海洋中，我停住，闭上眼睛，让这花香的体会更深一些。从外面回来的母亲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说，你干什么呢？我说，你没闻到花香吗？

后来我从家乡小小的一隅，走到了城市大大的世界。这外面的世界实在太大了，我每天忙碌于繁杂的工作之间，拖着疲惫的身子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走进逼仄的出租屋内，连转个身都感觉压抑。我像只泄了气的气球，陡然倒在近处的床上，软软的床，让我想起家乡的天空，天空中那些棉絮般的云朵，不断地在走啊走，像永远停不下来。在这里，我已经好久没抬头去看天空了。

这一天天，又一天天，我以为我会成为一个疲于奔命的失败者，我会迷失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

有一天，我居然在会上得到了老板的表扬，我惊讶地抬起了头。老板相当认可我写的材料，还朝大家挥了挥文件，说，以后大家都要以这个为蓝本来整理。

有一天，我被升了职，坐进了单独的办公室，坐在可摇动的座椅上，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我对自己，越来越有信心了。

这一天，我居然在小区里，又闻到了橘花香。这熟悉的橘花香，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闻到了。家乡院子里的那几棵橘树，应该是更高，树蓬也更粗大了吧？我曾经好多次梦见那些橘树，每天安静地站在家乡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只在风吹起时轻轻摇曳，是不是这样的生活也单一了些？

刚毕业那会儿，我几个月躲在房间里不敢走出门，是怕邻里看到不好意思，母亲就说我，如果真的不好意思，那就走出去，外面广阔天空，摔倒了爬起来，都大男子汉了，你的未来不该只在这小小的屋子里！

停住好久的我，猛地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叔叔，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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