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舅舅”，你现在还好吗

□口述：佳妮  整理：林可依

“四川舅舅”其实是佳妮母亲曾经的男友，但因为他为人善良，即使两人分手了，依然如朋友那般相处。“四川舅舅”也把佳妮姐妹视作自己的孩子，经常给她们买各种好吃的，帮她们解决学习上的难题。

随着“舅舅”结婚生子，和佳妮家的联系也逐渐少了。

父母相继去世后，佳妮想要联系“舅舅”。她找到一本当年的通讯录，却再也打不通那个电话了……她只想知道：亲爱的“四川舅舅”，你现在还好吗？

小时候我有个“四川舅舅”

小时候，因为父母热情好客，我们家经常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虽然当时生活清贫，但因为有了这些舅舅阿姨们的到来，家里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精神上的富足，让我们一点都不觉得物质上的清苦。

其中，有一位“四川舅舅”让我印象极为深刻。

之所以叫他“四川舅舅”，是因为他不会说上海话，只会说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这就让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每次听他开口，我总忍不住窃笑。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盼望他来我们家，因为“四川舅舅”性格非常好，他对我们这些孩子都很亲切和蔼。即使有时候明知道我们在笑话他的口音，他也从来不生气，而是很耐心地和我们说话，甚至陪着我们一起玩耍。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四川舅舅”每次来都不会空手，而是会带一些水果、零食，有一次甚至带来一盒大蛋糕。

看着我们小孩子兴高采烈的样子，父母亲却很是过意不去。他们说了很多次，让他下次不要再带东西来了。但“舅舅”只是憨厚地笑笑：“也没啥好东西，只要孩子们喜欢就好。”

“舅舅”很喜欢到我们家来，因为他孤身一人在上海。据说他和我父亲一样，也是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上海工作，身边没有亲人，朋友也很少。他单身一人住在单位宿舍也很孤单，周末到我们家来，感受一下家庭的欢乐气氛，大约也排解了他许多思乡之苦。

“舅舅”原来是母亲的前男友

那时候我年龄尚小，不知道“四川舅舅”和我们家的特殊渊源。直到多年以后，我和母亲偶然聊起才知道，他竟然是母亲的前男友。

原来，当年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四川舅舅”。两个人开始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一个温文尔雅，清秀俊逸；一个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就顺理成章地就谈起了恋爱。

可在一起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彼此并不合适。母亲的性格干脆利落，于是主动提出了分手。但是分手后，两个人并未断了联系，反而成了好朋友。有一次，母亲遇到一件难事，想到找他帮忙，而“舅舅”听了便一口答应，帮母亲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这让母亲很是感激。她说，“舅舅”是个善良的人，这样的人很珍贵。

而大度的父亲虽然知道“舅舅”的情况，但看他孤身一人，便也同意邀他来家里玩。在这种互帮互助中，父母和“四川舅舅”的友谊也渐渐牢固起来。虽然彼此不是亲人，但是感情却胜似亲人。

虽然“四川舅舅”与我们家常来常往，大家相处得很好，但母亲还是一直为他的婚姻大事着急。用母亲的话来说：“一个男人没有女人来照顾终究是不行的。”

人缘颇佳的母亲为他介绍过不少对象，可惜一直没有成功，这也成了母亲的一桩心事。

大人们的心思我们小孩哪里懂呢，我只知道，“四川舅舅”每次来都会带给我们许多欢乐，于是我就希望他能经常来我们家。

记得有一次，学校的劳技课老师布置我们做一艘军舰，模板是现成的，只要从纸上裁剪下来，再用胶水把锯齿部分粘贴上就行。这事说起来挺简单，但对我这个动手能力不怎么样的小女孩来说，却成了一个大难题。

那个周日的下午，我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这个作业，“舅舅”来了。看我忙得满头大汗还不得要领，他说：“我来看看。”

没想到“舅舅”一出手，只花了二十分钟便搞定了。看着神气漂亮的大军舰，我又激动又佩服：“四川舅舅”真是太厉害了！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看起来文文弱弱、不声不响的“舅舅”，却是学理工科的“学霸”。他在机械厂担任技术员，难搞的机器到了他手下都得乖乖地听话。

我不由得对他满是崇拜，在原来喜欢他的基础上又多了一份敬重。

他结婚后我们再也未曾见面

虽然我很喜欢“四川舅舅”，也希望他能一直来我们家玩。

但渐渐地，我发现他来得次数越来越少了。听母亲说，“舅舅”终于谈恋爱了。

这个消息多少让我有些失望，但母亲却说，这是好事啊。“舅舅”年纪也渐渐大了，他总要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不能让他老是打光棍吧。

想想母亲说得也对，每次我们逢年过节的时候全家团圆，听说“舅舅”是一个人在宿舍里度过的，也确实觉得他蛮可怜的。

虽然父母亲也多次邀请他来一起过节，可是“舅舅”总是知趣地推脱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大家的感情是多么纯真，真的就是你照顾我、我帮着你。

大约大半年后，有一次妈妈下班回家，带回来一包糖果，说是“四川舅舅”的喜糖。

我们这才知道，“舅舅”真的结婚了。

据说新娘子是上海本地的，在百货商店当营业员。我当时听了，忽然蹦出一句：“这下好了，‘舅舅’以后买东西方便了。”父母亲闻言，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便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

我傻傻地看着他们，不明白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在我幼小的心里，并不懂结婚的意义，只是由衷地为“舅舅”高兴，有一个在商店工作的“舅妈”，那以后他不是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多幸福呀！

从那以后，“舅舅”就几乎没有来过我们家，只是偶尔从母亲那里听到他的一些消息：

“舅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升级做爸爸了。在厂里，他也从技术员升级成了工程师，工作任务比以前更重了……

总之，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再没有见过“四川舅舅”。

“舅舅”，希望你一切都好

再次见到“四川舅舅”时，我差点认不出他了。那时我已年过而立，“舅舅”更是步入了老年。

岁月虽然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他的斯文儒雅却一点未曾改变。

第一眼见到我，“舅舅”的脸上露出了惊喜，嘴里连连说着：“都长这么大了，快认不出来了！”

我点着头，心里想：我们都变了，我长大了，“舅舅”也变老了。

经过母亲的介绍，我了解到“舅舅”已经退休了。但因为技术过硬，仍留在原单位发挥余热。

“舅舅”的生活条件还不错，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没有成家。“我那个儿子呀，太老实了，不会说话不会哄人，一点不讨女孩子的喜欢。”“舅舅”说着摇摇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舅舅”到我们家来，除了叙旧之外，还想让热心肠的母亲帮他儿子介绍对象。“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听母亲爽快地一口答应，“舅舅”像是舒了一口气，露出了笑脸。

“舅舅”的儿子并没有继承他擅长学习的基因，只读了一个普通的技校，毕业后在厂里做工人。但性格却和“舅舅”一样朴实无华、不善言辞。母亲费尽心思，帮他介绍了好几个女孩，只可惜每次出去见上一面，就没有了下文。

母亲感慨说：“这孩子真的太老实木讷了，这样子哪个女孩会喜欢呢？”虽然母亲想尽了办法，最后还是没能帮“舅舅”的儿子牵线成功。为此，母亲很是自责了一段时间。倒是“舅舅”打来好几次电话，感谢母亲为他儿子操心。为了安慰母亲他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已经为他尽力了，以后能不能结婚，找个什么样的人，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母亲转述“舅舅”的这句话，我心里特别难受。像他这样善良的人，为什么连这么小的心愿都不能得到满足呢？

这以后，我忙于自己的工作和家庭，即使娘家也是一两个星期才回去一次，回去以后也多半是问问父母的情况，或者谈谈自己的工作生活，并没有特别问起关于“四川舅舅”的情况。

再后来，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拖了五六年的时间，最终还是离我们而去了。这中间，我们忙着为他寻医问药，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忙于工作的我们无奈之下只能把她送进了养老院。

母亲进了养老院后，她曾经的朋友、同事来往就更少了。他们中的不少人本身也年事已高，身体不好，不方便来看望母亲。

去年，母亲也终究没能熬过岁月，离我们远去了。办完后事之后，我想把情况告知一下那些尚未得到消息的父母的老同事、老朋友。

当打开那本陈旧的通讯录时，我一时间不禁感慨万千。有些电话打通了，有些电话却再也联系不上。

当拨打“四川舅舅”的电话时，语音提示的是：您拨打的话码为空号……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深深的失落，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小时候的种种画面。

不知道“舅舅”现状如何？身体还好吗？儿子的婚姻大事是否已经解决？

不知不觉中，我的眼圈竟有些湿润了。

我知道，“四川舅舅”不仅只是父母的一位老朋友，也是我对于过去的一段回忆，对父母的一份缅怀。

虽然我已经无法联系到他，但我真心地祝愿，“四川舅舅”，希望你一切都好！

手记>>>

怀念过去的那些时光

佳妮一家和“四川舅舅”的故事让人看很了感动。如今，这样的故事似乎越来越少了。

但类似的故事，在过去的年代却并不少：没有血缘关系的雇主和佣人，感情深厚，佣人年轻时尽心尽力照顾雇主一家，老了之后，雇主把她当做家人，为她养老送终；

邻居之间非亲非故，却能互相帮助，家长因为工作原因加班加点无暇顾及孩子，便会有其他邻居主动把孩子叫到家里吃饭，在自家写作业，直到孩子的父母回家再把孩子接回去……

随着时代的发展，物质条件变得丰富了，人与人的距离却反而疏远了。

真的很怀念那些过去的时光，那些属于过去的淳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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