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8版:老法今说

古代“记者”的原则与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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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永加

古代虽然没有记者这个职业,但是我国历代均设置有专门记录和编撰历史的官职,统称史官,他们无疑是最接近如今记者的职业。在我国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独特的史官制度。许多史官秉笔直书,坚守职业操守,将真实的历史记载并最终传承下来。这背后有多少史官坚守和倔强的风骨啊!

齐太史生死接力秉笔直书

我国古代史官制度由来已久,左右史记载君主言行,君主动则左史记之,言则右史记之,有举必书,善恶无隐。到了周代,史官的发展也逐渐细分和完善,有太史、小史、内史、外史、左史、右史,各自有不同的职能:“大史掌国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内史掌书王命,外史掌书使乎四方,左史记言,右史记事。”可见,史官的分工和职责是十分细致、明确的。

在古代那些秉笔直书的史官,还被称为太史。在春秋战国时期,就由他们来负责记录帝王的日常事务及朝廷的大事,董狐、太史伯等为代表的好多太史,为了真实记录当朝的史料,甚至遭到杀害。

据《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载:春秋时,齐庄公名光与大臣崔杼的妻子私通。崔杼知道后,便设计杀了庄公,立庄公的异母弟杵臼为君,是为景公。崔杼也自封为相国,飞扬跋扈、专断朝政。齐国太史公如实记载了这件事,崔杼大怒,杀了太史伯。太史的两个弟弟太史仲和太史叔也如实记载,都被崔杼杀了。崔杼告诉太史第三个弟弟太史季说:“你三个哥哥都死了啊,你难道不怕死吗?你还是按我的要求,把庄公之死写成为暴病而死吧”。太史季正色回答:“据事直书,是史官的职责,失职求生,不如去死。你做的这件事,迟早会被大家知道的,我即使不写,也掩盖不了你的罪责,反而成为千古笑柄。”崔杼无话可说,只得放了他。太史季走出来,正遇到南史氏执简而来,南史氏以为他也被杀了,是来继续实写这事的。

齐太史秉笔直书的故事,给后人很大的鼓舞和启发。正是有了这种不畏牺牲的精神,才有了“董狐直笔”“秉笔直书”这样的成语。

到了秦代,以太史令为记录历史的史官,并一直延续到汉代。汉武帝时除太史令外,增设宫中女史,主要记录皇帝的起居,故有《禁中起居注》。东汉时期,又进一步增设兰台史令。史官记载的文件,是历代宫廷重要的档案。

东晋史官孙盛不惧威胁

三国魏晋时期,都设有各自的史官。根据《晋书·职官志》记载:“魏明帝太和中,设置著作郎,于此始有其官。”说明魏国的史官叫作著作郎,主要负责的是编修国史。晋时,改称大著作,专掌史任,并增设佐著作郎人,隶属秘书。这一时期,皇朝“正史”撰述尤为兴盛,故史官当中,名家辈出,被誉为“史官之尤美,著作之妙选”。但是史官们也遇到了强权干涉和生死威胁,他们能够坚持原则,据实而记之的风骨,感人至深。

东晋中期,大司马桓温弄权东晋王朝。公元369年,桓温率兵5万北伐前燕,在枋头(今河南省淇县东南)遭燕军突袭,晋军大败,死伤3万余人。在他的手下做参军的孙盛,写了一部晋代史书《晋阳秋》,如实记录了桓温部在枋头被燕军痛击、北伐惨遭失败的经过,更批评了桓温为挽回面子,不顾国力民心,搞劳民伤财工程之行径。

孙盛著史向来有董狐遗风,极重史德,“词直理正,咸称良史”。桓温读过《晋阳秋》后,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当时孙盛已告老还乡,他便威胁孙盛的儿子孙潜说:“枋头一战固然失利,但绝不像你父亲所写的那样。这部史书将关系到你孙氏一门的存亡。”

孙潜很害怕,忙说一定请父亲删改。谁知孙盛不畏恐吓,不肯删改。孙潜无奈,便瞒着父亲,把书中犯忌之处偷偷做了删改,桓温看后很满意,这才躲过了灭门之灾。

岂不知,早有预见的孙盛事先将《晋阳秋》的定本抄写了两部,寄往前燕收藏。后来东晋孝武帝辗转从辽东得到了这部书稿的原本,桓温篡改历史的企图终未得逞,历史的真相得以传世。

南北朝时期,梁武帝萧衍篡夺皇位,改国号为梁,成了梁国的开国皇帝。梁武帝手下有个奉朝请类似于史官,名叫吴均。吴均写了一部史书《齐春秋》把萧衍称帝的经过如实写入。萧衍看了《齐春秋》,火冒三丈,下令罢去吴均官职,吴均丝毫不惧怕,坚持不修该已经写成的史书。这些史官的精神可歌可泣。

唐太宗鼓励史官据实记载

唐太宗吸取历朝史官经验建立了史国馆,废除了原有的著作郎,使史官制度由个人修史转变到国家修史。唐朝初期,为了进一步方便记录皇帝的言行起居,还在朝廷大殿中设立了左右居舍人,专门负责记录皇帝日常言行。

正是由于唐太宗重视史官的记载,所以他惧怕自己言行不妥,被记入起居注中留恶声于后世,因此说话办事都较谨慎。唐太宗曾对以宰相身份监修国史的房玄龄说:“前代史官所记之事,都不让君王看,这是什么原因?”房玄龄答道:“史官不虚饰美化,也不隐匿过错,这样的直笔如果让君王看见必然会动怒,所以不敢进呈。”

贞观二年(公元628年),杜正伦为知起居注,负责记载皇帝的日常起居言动。一天,他对杜正伦等侍臣们说:“我每天坐朝时,说一句话都得考虑这句话对老百姓有没有利益,所以不敢多说话。”杜正伦对唐太宗说:“君主的所有言行,都照实记载下来,这是我的职责。如果你有一句话不合道理,那就不但对当今百姓有损,而且将来还有损你的名誉。你必须时时谨慎才行。”唐太宗听了这些话,不仅没又生气,反而很为赞赏,特地赐给杜正伦彩绢二百匹,以示嘉奖。

褚遂良担任史官时,唐太宗也问过褚遂良:“朕有不善,卿必记耶?”遂良答道:“臣闻守道不如守官,臣职当载笔,何不书之?”黄门侍郎刘泊接着说道:“人君有过失,如日月之蚀,人皆记之,设令遂良不记,天下之人皆记之矣。”刘泊的意思是说,百姓或者君王都会有过错,而您犯下错误全天下都能看到,就算史官不记载,百姓们也会一直记着。

尽管唐太宗很关注史官们笔下自己的形象,但是他仍然能够支持史官们的正义之笔。一次,他见书中对“玄武门之变”的记载,用词多隐讳曲折,就对房玄龄说:“历史上周公诛灭管叔、蔡叔以定周朝,季友毒死叔牙以保存鲁国,朕当年的所作所为,正与此类似,史官有什么可隐讳的!”立即下令删改浮华之词,秉笔直书杀李建成、李元吉之事。

通过这些记载,可以看出,褚遂良等坚持的是秉笔直书的史官精神,揭示了史官最重要的精神在“彰善贬恶,不避强御”。而唐太宗能够支持史官据实而记载,足可以看出他的胸襟,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贞观之治”的内涵。

正是因为唐代给予史官以宽松的写作环境,进而激发了他们的修史热情。有唐一代,史官集体创作之书皇皇巨帙,蔚为壮观。

清代万斯同著史不受贿赂

元代,由翰林兼国史院。明清时期翰林院下置国史馆、起居注馆,设有各级史官,修实录、史、志、起居注,对修史十分重视,也涌现了一批优秀的史官人才,他们坚持史官职责,不因外在因素影响修史的质量。

大家知道,在漫长的《二十四史》修著过程中,史家史官们大都能够坚持实事求是,以史实说话,不搞以稿谋私。但也不排除个别谋私现象,颇受争议的“陈寿索米公案”,就是一例。《晋书》中就记载了,陈寿在写《三国志》时,曾向丁仪、丁廙的儿子索取大米千斛,这两人不给,得罪了陈寿,他就不给丁仪列传。其人品和文品可见一斑。另外,还有北魏的魏收,他编史时大量收受礼物和金钱,他所著的《魏书》,因此颇受后人诟病。

然而到了清初,却出了一位不要国家俸禄,不收传主后人贿赂,专心修成《明史》的史学大家万斯同,堪称古代史官操守严谨的第一人。1679年,大学士徐元文任修明史馆总裁,推荐万斯同入馆。他赴京后,只寓居于徐元文家,不受官职,不受俸禄,以布衣身份入馆修《明史》,担任实际上的主编,前后达十九年。

万斯同对明史情有独钟,研究深入,编纂严谨。所以万斯同坚持史实至上,绝掺不得任何渣滓。清代陈康祺《郎潜纪闻初笔》载:有个运粮饷的官员,半路上遇到强盗,吓得逃到山里而死。死者的孙子怀藏白银,送给万斯同,请求他把死者附在《忠义传》里。万斯同说道:“史家之笔是中流砥柱,歪曲不得。你想让我当第二个陈寿吗?”

一脉相承的是,后来万斯同的侄子万言,又参加了《明史》的编撰工作,专门负责写明崇祯长编。好多当时重臣的后人,纷纷入京贿赂他,求他美化其先祖,以减轻其先人的罪责,万言当即严词拒绝说:“史家之笔金不换,你们不知道我的为人,难道不知道我叔叔的为人吗?”贿赂的人羞愧而退。

正是有了这样的气节和操守,万斯同编著的《明史》在二十四史中,被看成除了“前四史”,即《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以外最好的史著。赵翼在《廿二史札记》中说:“近代诸史自欧阳公《五代史》外……未有如《明史》之完善者。”

几千年来,史官一直受到社会的尊重与肯定,正是他们所秉持的原则和表现出来的风骨,给人们留下了震撼心扉的印象。

唐代孙樵曾经说过:“呜呼,宰相升沉人于数十年间,史官出没人于千百年后,是史官与宰相分挚死生权也。”可见,史官职能的生命力是可以超越时代,而永恒存的。因此,不虚美,不隐恶,对历史进行准确记载和公正裁判,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良史。那些坚持原则、独具风骨的史官,不正是今天从事“记者”工作者的楷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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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法治报老法今说 B08古代“记者”的原则与风骨 2023-11-08 2 2023年11月08日 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