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古代荔枝运输比西天取经还难”。近日,这一话题登上微博热搜,阅读量迅速突破千万。这源于电视剧《长安的荔枝》热播,该剧由作家马伯庸同名小说改编,以大唐小吏李善德为主角,讲述他完成“从岭南运送鲜荔枝到长安”这一“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的故事,剧集将这场关于荔枝的“生死时速”带入公众视野。
当杜牧在《过华清宫》中写下“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千古名句时,不仅定格了唐玄宗对杨贵妃的极致宠爱,更在不经意间为后世揭开了一幅环环相扣的古代物流速递画卷。这穿越万水千山的“一骑红尘”,正是盛唐帝国物流体系的惊鸿一瞥。在没有飞机高铁、没有手机下单的时代,古代人民以人力与智慧,编织起一张覆盖帝国的“生命线”网络。
荔枝道:一条接力狂奔的“特快专线”
唐代诗人白居易精准概括了荔枝这一生鲜果品的特性:“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
时间,是荔枝运输最大的敌人。荔枝的最佳赏味期仅72小时。这场与时间的赛跑,从一开始就近乎绝望。面对自然法则的严苛挑战,帝国机器高速运转,唐代的物流专家们发展出一套令人惊叹的“原始冷链”。据史料记载,当时主要采用三种方法延长荔枝寿命:
连枝运输法:将荔枝连枝整株砍下,套上透气透水的黑纱布,保持果实生命力。
容器密封法:将带枝的荔枝装入大竹筒或陶瓮中,容器内铺垫湿润的苔藓、泥土或特殊草药,保持湿度、减少震动损伤。封住容器口,减少空气流通和微生物侵入。
冰陆接力法:此法最为精妙,“兵分两路,一路将荔枝连枝砍下,马不停蹄赶往长安;另一路则算好日期,从冰窖取冰南下汇合,汇合后给荔枝加一道冷藏保护。”这段跨越千里的“双向奔赴”,是古代物流智慧的巅峰之作。
在运输渠道方面,唐玄宗开辟了从四川涪州(现四川涪陵)直通长安的“荔枝道”,沿途驿站备有最精壮的快马和最干练的骑手,接力狂奔。
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苏轼《荔枝叹》
苏轼的诗句道尽了这条“特快专线”的代价与紧迫。尘土飞扬,驿站(置、堠)密集如星火,士兵如临大敌般催马疾行。荔枝被包裹在浸湿的绢帛或置于装有冰块的竹筒、陶瓮中,骑手们风餐露宿,换马不换人,以接近人体极限的速度,将这份“红尘”中的鲜甜,在数日内送达千里之外的宫阙。
这“一骑红尘”,实则是帝国最高等级的“生鲜冷链快递”,其耗费之巨、组织之严、速度之快,堪称古代物流的巅峰之作。
驿路烽烟:帝国经脉与“八百里加急”
荔枝快递虽奢华,其依托的却是帝国赖以生存的庞大公共基础设施——驿站系统。驿站,是古代物流的枢纽。
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岑参《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
岑参的诗,生动描绘了驿骑如流星般疾驰在驿道上的壮观景象。从咸阳到陇山,一日千里,这正是标准“加急文书”的速度。
驿站网络遍布全国主干道,配备马匹、粮草、驿夫(或称驿卒、铺兵)。
根据公文等级,有明确的速度要求:普通公文“日行三百里”,紧急军情则需“六百里加急”甚至“八百里加急”,驿卒身背插有羽毛的“鸡毛信”,一路高呼“加急!闪避”,沿途所有车马行人必须无条件让道,驿站则需以最快速度换马接力。这套系统,确保了政令军情的上通下达,维系着庞大帝国的运转,是最高效的“官方快递网”。
商旅络绎:民间的“慢递”与江湖的“镖影”
官方驿站主要为军政服务,民间物流则另有一番天地,大宗货物运输主要依赖漕运(水路)和陆路商队。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枫桥夜泊》
张继诗中的客船,正是古代水路物流的重要载体。运河、江河之上,漕船、商船往来如织,运送着粮食、盐铁、丝绸、瓷器等大宗物资。速度虽远不及驿马,但载量大、成本低。
民间商旅车队、马帮,是陆路物流的主力,穿越古道、沙漠、关隘,沟通南北东西。为保障货物与人员安全,镖局应运而生——他们精通武艺,熟谙江湖规矩,押送贵重物品,成为民间物流中不可或缺的“安全卫士”,虽无诗词直接咏叹,其身影却活跃在《水浒传》这一文学经典中的“智取生辰纲”故事里。
诗笺尺素:最“走心”的小件递送
古代对于书信、小件物品(如特产、诗文手稿)的递送,则依赖私人信使、熟人捎带或民间信客组织。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张籍《秋思》
这些诗句,饱含着古人对书信传递的深切期盼。一纸诗笺,往往寄托着游子的思念。它们可由同乡、路过的商旅甚至专门受雇的信客(类似早期邮差)携带,辗转数月才能抵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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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唐玄宗和杨贵妃并不是最早动用国家机器来运送水果的人,这种事情早有先例。比如《后汉书·和帝纪》中就有相关记载:
南海献龙眼、荔枝。十里一置,五里一堠,奔腾阻险,死者继路。
南方的龙眼、荔枝要趁着新鲜运到京城,途中需要不断换人换马,导致许多“快递小哥”累死在了路上。
除了水果,古代的快递还可以运送水产海鲜。同样是在唐代,当时平原郡(今山东境内)的螃蟹特别有名。唐代人段成式在《酉阳杂俎》里记载:
平原郡贡糖蟹,采于河间界。每年生贡,斩冰火照,悬老犬肉,蟹觉老犬肉即浮,因取之。一枚直百金。以毡蜜束于驿马,驰至于京。
螃蟹通常秋冬季节上市,而河间地区靠北,天凉得早,为了给皇帝进贡鲜活的螃蟹,地方上的老百姓必须在夜间举火照明凿开冰层,将肉悬在水中诱捕螃蟹,所以这种螃蟹一只价值上百金。捕到螃蟹之后,立即用毛毡包裹起来捆缚到驿马上,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趁着螃蟹还鲜活的时候运抵长安。
到了明朝,统治者特别喜欢吃鲥鱼,于是,他们的快递清单中又多了一项,那就是新鲜鲥鱼。鲥鱼每年4-6月从长江入海口回到淡水繁殖,产卵后再回到大海,捕捞期短。为了快递鲥鱼,明代在南京专门设置了鲥鱼厂,而且在鲥鱼厂建设了冰窖,每年鱼汛来临时,便征发附近渔户捕捞鲥鱼,精选后从冰窖取冰,将鲥鱼冰冻保鲜。
《万历野获编》记载:
然诸味尚可稍迟,惟鲜鲥则以五月十五进鲜于孝陵,始开船,限定六月末旬到京,以七月初一荐太庙,然后供御膳。其船昼夜前征,所至求冰易换,急如星火。
贡船沿着大运河昼夜不停地行驶,路上不断补给和添加冰块,必须在六月底前送到北京,赶上七月初一的太庙祭祀,然后供给给御膳房。明代万历年间的大臣于慎行曾经被皇帝赏赐过新鲜的鲥鱼,他还忍不住赋诗一首歌颂道:
六月鲥鱼带雪寒,三千里路到长安。
清朝初期快递鲥鱼的方式更加离谱,康熙年间要求鲥鱼出网后冰镇装匣,经陆路马不停蹄送往京城,每三十里设一站,昼夜不息,要求三天之内将鲥鱼从长江沿岸送到京城,保证鱼质鲜美。这对“快递小哥”们来说无疑是沉重灾难。清代人沈名荪有一首《进鲜行》,就是专门讽刺过这件事儿:
三千里路不三日,知毙几人马几匹。马伤人死何足论,只求好鱼呈至尊。
虽然古代的快递确实快,可用国家机器来满足统治者的口腹之欲,这的确是一件很荒唐的事儿。
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封建统治者这般荒唐,比如有的人就很浪漫。南朝宋时的诗人陆凯曾经快递给自己的好友范晔一枝梅花:“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诗人用“一枝春”代指梅花,表达了自己对朋友深情的思念和良好的祝愿。
(综合整理自齐鲁壹点、上游新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