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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博和汉商律师事务所 谢向英
作为卖方签订甲醇供货合同后，甲醇的市场价格却猛涨，继续供货会产生亏损，公司资金链断裂又无法向买方还款，公司负责人就这样因涉嫌“合同诈骗罪”遭到羁押，面临10年刑期……
亏本生意没法做
半年前，何磊涉嫌合同诈骗罪被刑事拘留，我接手案件时，案件已经到了检察院审查起诉阶段。
案情其实不复杂：何磊对李达说自己可以从国外拿到低价甲醇，双方签署了一份买卖5000吨甲醇的协议，合同约定三个月履行完毕。
在李达支付了所有费用后，何磊只交付了800吨甲醇，后续4200吨一直没有交付，涉及近700万元。李达报案称何磊合同诈骗，当地警方将何磊刑事拘留。
何磊的朋友赵欣找到我，希望我为何磊辩护。
“何磊为什么后续没有按照合同交货？”我关注案件的核心问题。
“因为当时国外甲醇价格涨得太厉害了，如果买回来交付就会亏钱，买一单亏一单。”赵欣回答。
“那么交付800吨的货物是哪里来的？”我看到案件材料里写着何磊已经交付了部分货物。
“哎，那都是在国内买到的，虽然国内供货价格也比合同价高一点，但是比从国外购买便宜，算是少亏一点。”赵欣叹了一口气。
我觉得这个亏本的合作模式非常奇怪，便问道：“何磊以前做过这种业务吗？”
“做过的，所以这一次真是判断失误，没想到签署合同后，甲醇价格涨得这么离谱，他真的不是诈骗。”
我初步判断这起案件有辩护的空间，更关键的是，赵欣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和何磊共同的朋友愿意按照涉案金额垫钱，替何磊把钱先还了。
第二天去会见何磊时，我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坚持自己没诈骗
出现在我面前的何磊是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小伙子，他告诉我，检察官问他是否愿意认罪认罚，被他拒绝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诈骗”：“我正儿八经是要履行这个合同的呀，如果不想履行，我也没必要从国内调货，后来真的是价格差太多，所以我就没再调货。”
“那你把货款退还给人家啊！”
“当时公司经营困难，货款来了之后，我就投入到工厂建设和其他项目的运营里，以及给员工发工资等等，本来想公司后续项目进来，可以盘活资金，没想到一下子资金链断了。但我并没有跑路，我还跟报案的李总一起找了投资人，看能不能找人接手我的公司，但一直没谈妥……”
会见完何磊，我又去见了承办检察官，阐述了我认为何磊无罪的观点。检察官对我说：“这个案子的被害人报了案，金额那么大，何磊又没钱给，你说怎么可能无罪？”
于是我从还钱的角度入手，问检察官：“如果何磊的家人朋友能够筹钱还给李达呢？”
检察官表示：“刑事案子也不是退了钱就一定无罪，但如果能退的话，当然会好一点……”
经过和检察官的沟通，我了解了他们的态度，并表示会在筹钱还款和取得被告人谅解方面再做努力。
随后，我又和何磊的朋友赵欣见了面，让他抓紧落实还款问题。
赵欣告诉我，何磊的一位朋友愿意替他还钱，主要是希望何磊能够出来帮他管理另一家公司。基于这个前提，他需要确定垫钱还款后何磊能够出来。
“这个还要跟被害人沟通好，他要愿意出具谅解书。”我告诉赵欣。
几天沟通下来，李达同意出具谅解书，何磊也表态如果能够出来，愿意为朋友管理公司。
接下来，问题的关键又回到了检察院的态度上。
检方不认可无罪
再次会见何磊并告知进展后，我又和检察官见了面，表示现在被害人李达同意出具谅解书，何磊也通过朋友好不容易找到资金打算还给李达，但是人家愿意出这笔钱的原因也很清楚，如果何磊被判刑，他显然不会愿意掏出这笔钱。
“按照目前合同诈骗罪的定性和涉案金额，何磊面临10年以上刑期，显然，别人不会愿意为一个将坐10年牢的人买单。”我把这些进展也都告知了检察官。
但检察官表示，如果还款并取得被告人谅解，对何磊可以从宽处理。
临走的时候，我交给检察官一份将近20页的法律意见书，希望检察官能够重视我们的无罪意见。
然而一星期后，检察官告诉我，他们还是决定按照合同诈骗罪起诉，量刑建议是10年，如果还款取得被害人谅解则可以从宽。
我只能无奈地回复：“我们打算做无罪辩护。”
宣判后重获自由
案件到了法院阶段，我又跟承办法官进行了沟通。当我提出之前何磊有还款意向的时候，她感到很诧异，询问为什么没有推进。我对此做了解释，法官表示她需要再去了解情况。
但直到开庭，法官都没有明确表态。
开庭当天，我发表了辩护意见：首先，何磊在交易之前不存在诈骗故意。他做过甲醇业务，也有国外的进货渠道。双方签署了合同，约定了价格，如果一开始就有诈骗的故意，他不会有相关联络和交货动作。
其次，何磊在合同履行过程中，发现国外货物价格变高了，是否就转变为诈骗了呢？这显然也不符合客观事实。如果他要诈骗，就不会亏本从国内调货，只是他没有等到甲醇价格回归正常。从现有证据来看，何磊的所有支出都用在公司日常经营上，没有挪用、占有、挥霍等行为。
最后，我强调何磊愿意筹钱还款，这更加说明他没有诈骗的故意。被害人李达也愿意出具谅解书并撤回对何磊的指控，他也不认为是诈骗。“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还要判处何磊合同诈骗罪，让他去坐10年牢呢？”
开庭一周后，法官联系我要求落实还款和谅解书的事，而我也说明了何磊及其朋友的顾虑。法官表示，会让检察院变更罪名起诉，因为何磊经营甲醇的资质存在问题，因此检察院应当以“非法经营罪”起诉，而不是“合同诈骗罪”。
何磊得知这一情况，立马表示了同意。
随后，我为愿意替何磊垫钱还款的朋友起草了相关协议，以打消他的顾虑，并落实了还款和被害人谅解。
最终，法院以非法经营罪判处何磊有期徒刑1年。宣判后10天，被羁押满1年的何磊重获自由。（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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