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昌
大凡学问家,无不虚怀若谷、谦逊好学。他们书房里的塞得满满的一排书橱,多少可以见证。要说某个人,孔夫子便是例子。他所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仅足以证明其人善以人为师,而且说得也很精到,很哲学。倘若他说“二人行,必有我师”,即把任何一个同行者亦等于把所有的人,都当作自己的老师,不免有些绝对的味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的理解包含两层意思:一是三人中总会有知者,知者为师;二是三人一切磋,难题便可迎刃而解,所谓“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便是佐证,故而颇有辨证的意思。
孔夫子提倡的是知者为师。这使我想起两个传为佳话的“一字之师”故事:一是上世纪四十年代初,郭沫若的《屈原》在重庆公演。一天,郭沫若在后台与张瑞芳谈及婵娟的“你是没有骨气的文人”这句台词不够味,想如何如何改。这时,在一边化妆的演员张逸生插口说:“‘你是’不如改成‘你这’,‘你这没有骨气的文人’那就够味了。”郭沫若一听,觉得改得非常恰当。事后,郭沫若在《瓦石札记》里尊称张逸生为“一字之师”。二是作家周立波写成长篇小说《山乡巨变》后,请乡党委书记陈清亮修改。当陈书记读到“今年的丰收,硬是坛子里做乌龟——十拿九稳”一句时,便将“做”字改成“捉”字。周立波见之,满意地对陈书记说:“你就是我的一字之师。”
其实,一字之师的故事,古已有之。
宋人阮阅的《诗话总龟》里有这样的记载:“张迥少年苦吟……有寄远诗曰:‘……婵鬓凋将尽,虬髯白也无……’携卷谒齐已,点头吟讽无鉩,为改‘虬髯黑在无’,迥遂拜作一字师。”宋时计有功的《唐诗纪事》载:“郑谷改僧齐已《早梅》诗中‘数枝开’为‘一枝开’,齐已下拜,人以谷为一字师。”把“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改成“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固然妙极。
诚然,除了一字之师外,亦不乏一事之师、一技之师。
记得又一次,越剧明星何赛飞与小妹在上海电视台《家庭演播室》节目做嘉宾,在回答主持人的“《白蛇传》的故事在哪个朝代开始在民间流传”提问时,说:“《白蛇传》的故事是从佛经里来的,‘梁祝’也是,就是不要人们结婚,结婚就是这个下场嘛,《白蛇传》 最早的文字记载是在宋代,所以是在宋朝开始流传的。”主持人说何赛飞答对了。为考证这一说法,我在Google网上查找相关信息,看到台北人士蒋勋《白蛇传始末》一文,他写道:“白蛇传的故事,一般考证,都认为源自印度”;“《白蛇传》 故事的文字书写最早出现于《警世通言》……但是赵景深在《白蛇传考证》中,认为《警世通言》的故事来自《宋人话本》,因此把《白蛇传》视为南宋的产物。”据此,我以为何赛飞真的答对了。
嗣后,我与一位朋友谈及我的这些“考证”,并说:“何赛飞不愧是越剧明星,对 《白蛇传》 知道得那么多。”朋友笑说:“人家是这方面的专家嘛,知者为师,是不是?”我说:“让我们长了见识,当然是一事之师!”
一字之师也好,一事之师、一技之师也罢,皆是知者为师。倘若世人都能知者为师,蔚然成风,相信这个世界又会进步许多的。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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