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生命的痛与歌

　　陈颖婷

泰戈尔曾经说过，世界以痛吻我，我仍愿报之以歌。痛苦是没有可比性的，似乎你总能找到比你更为不幸的人，纪录片《人间世2》讲述的一个个生离死别，让不少人唏嘘生命的脆弱与不易，但那绝不是生命给予生活的全部。

看到影片中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我似乎又回到6年前孩子生病住院的那段日子，我忘不了，在这一个多月里，那些陌生的人所带给我生命的痛感与感动……

纸条

如果笑笑还活着，现在已经是个19岁的大小伙子了。当年这个13岁的男孩已经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很久。笑笑一家来自江苏的一个小镇，因为罹患脑瘤，笑笑不得不中断学业来到上海求医。只是肿瘤生长得太恣意，将笑笑的大脑中枢神经紧紧包裹起来。为了挽救笑笑的生命，父母带着他找寻名医。他们找到了医院中最大胆、医术最高超的主任医生做手术。然而，肿瘤的位置太特殊，医生最终也没有将肿瘤完全剥离。

肿瘤压迫了大脑中枢，而大脑中枢的一大作用就是在睡眠时控制呼吸系统。为了防止笑笑在睡梦中闷死，医生不得不把笑笑的气管切开，使用上呼吸机。而在此期间，笑笑不能说话了。于是，他和妈妈的交流，都是通过每一天纸条来完成。在纸条上，笑笑和妈妈讲述了一天看了什么电影、什么书，向往着出院后吃遍好吃的。作为重症监护室中年龄最大的孩子，笑笑还在纸条中汇报着弟弟妹妹们的病情。有时候听笑笑的纸条，也成为了周围病患家属了解孩子病情的“捷径”。

但渐渐地笑笑的纸条内容有了改变，他每天的纸条都会在末尾询问一句，家里的钱还够吗？妈妈只能编织着谎言，不断安慰他。其实这时他家早已债台高筑，借遍了亲朋好友。这个聪明的孩子还是从妈妈越来越勉强的笑容中发现了端倪。终于有一天，笑笑的纸条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妈妈，放弃我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我爱你们！那天，笑笑妈妈看着纸条，只是沉默地不断落泪……

抉择

我想人的一生，最大的难题不是分辨对与错，而是选择该与不该。这样的选择题在医院也上演得最多。

在疾病面前人人平等，无论你是贫穷抑或富有。第二故事中主人公是上海一家500强企业的高管。他的孩子得了一种罕见的疾病，器官不断出血。每天，他都会背着一个双肩电脑包来探视。在等候的时间里，我见到的他，大多数时间都是用电脑不断处理着公务。我想他的工作一定很忙，因为经常见到他的秘书专程来医院请他签署文件。即使如此，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准时出现在医院。

后来，我知道了他有两个孩子，得病的是他的小女儿。在不处理公务时，他都在轻轻地诵经，为他的孩子祈福。只是他的孩子依旧渐渐衰弱下去了。医生语气沉重地告诉他，孩子的病情不断恶化，脏器已经脆弱到了一碰就出血不止的地步。医生劝他，还是放弃吧，别让孩子太痛苦了。他愣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再试试，多少钱都没关系，求求你。这个在企业中叱咤风云的老总，在这一刻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他所乞求的不过是孩子能活下去。医生无奈地转身离去。

周边的病友也规劝他，放弃治疗，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他痛苦地说，我不能亲手放弃她。不管以后有多少个孩子，都不会是现在的她。

我无法评价，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因为在这场生命的苦难中，我们都是局外人，他的痛苦我们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但我相信，生与死的抉择，都是一位父亲为他心爱的孩子做出的最好的安排。

回家

和上面两个没有结果的故事相比，这个故事从开头就已经是一个悲伤的结局。

那是一个深夜，我离开医院时，在昏暗的医院走道中，听到一阵嘤嘤的哭泣声。走近一看，只见转角处，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妇。妻子不断哭泣，丈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安慰妻子。我看着有些心酸，递上了纸巾。

原来，这对夫妇来自偏远的农村。他们的孩子得了复杂性心脏病，需要经历多次手术。这次是孩子的第二次手术，手术很成功，但孩子却在几天后因为感染死去了。“如果我没让他来做这次手术，他是不是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母亲依旧在自责中。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这时似乎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我半晌只冒出这句话。

“我们就打算带着孩子回家。”孩子父亲告诉我，孩子去世后，有一些病友给他支招，让他找医闹，问医院要上一笔钱。“我们不闹，我们知道医生们都尽力了，是孩子没有福气。不能拿这事去逼迫医生。”孩子的母亲忍住悲伤，坚定地说。

“名医都是从白骨堆中成长起来的。”父亲说，没有一次次的失败，就不会有以后的成功。“我们失去了孩子很悲痛，但我们不能因此去污蔑医生，不然他们不敢再尝试新技术，那会有更多的家庭像我们一样悲伤。”

我没有想到在医患矛盾紧张的今天，我还能从患者家属口中听到如此的话，我只能不断地说，谢谢你们！请节哀！

都说医院的墙壁聆听了比教堂更多的祈祷，因为这里充分展示生命痛苦的底色。但其实也不尽然，笑笑的纸条、高管父亲的抉择、年轻夫妇对儿子死亡的理解，却让我感受到爱的力量。我们都在生命的痛感中，学习爱与被爱的能力，从家人间的小爱，到关乎社会发展的大爱，因为爱的力量，才让我们感知到了生活中的甜，愿意以歌来回报生命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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