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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扬
有道是，商场如战场。互联网金融背景下更是如此，流量为王的大旗一挥，满屏都是网红一夜成名，学生创业逆袭，微创三年上市，五年财富自由。在互联网企业如蜉蝣朝生暮死，一波波鸡血混合着荷尔蒙喷薄而出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审判工作中亲历的一件小事，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就是一件普通的商事。
有一次，开庭时间到了，上诉人迟迟不来。电话打过去，传来一个贫弱的男性声音，那头说自己早就到法院了，不能到10楼开庭，是因为自己有病，坐电梯会头痛，保安又不让他走上来。放下电话，给我的第一感觉，莫不是又碰到了一个戏精上身的好演员吧？过了好一会，他总算是乘电梯上来了。我一看，这人的身形和听上去的感觉相仿，四五十岁，中等身材，瘦弱且显得十分疲倦。总算开庭了，这位上诉人又是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反复说自己有病，而且因为刚才乘了电梯很多事情都不记得，说不清了。
庭审过半，我才勉强搞清了状况，上诉人给人做足疗打工十多年，累积了一点资金，又抵押了房屋，一年前自己开了家足疗店做老板。店还没营业几个月，商场因为要整体升级搬迁，业主方就和商家协议搬到新的去处。他因为刚投了钱装修，补偿又不够新开店，就一直没谈下来。只见整个商场的店铺一家家搬空，灯火一盏盏熄灭，他也失去了谈判的机会。不用想也知道，没有客人会走过长长的昏暗商场，上几层楼面来做足疗。起诉后，由于合同是和二房东签的，条款也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一审确认合同解除，酌情判赔了一些损失，在我看来公正而不失照顾。
庭审结束后，上诉人又询问可否走楼梯下去，因为他坐电梯觉得头痛欲裂。由于内部的楼梯不对外开放，于是我决定陪同他一起走下去。下楼途中，他说起因为开不出工资，员工都走了，自己仍旧和老母亲相守无电无水的足疗店中。抵押的住房也被收走，合同一解除连去处都没有了。这时，我想起很多激励人的语句，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还有心若在梦就在之类的鸡汤体，最终却还是咬了嘴唇忍住了。因为我知道，法律上他已经败了，这并不是判决决定，而是他做出商业决定，签下合同的时候就决定的。而纵使我有巧舌如簧的本事，替他燃起那么一丝微小希望，那么当他走出法院，乘上地铁，走入昏暗的店门时，他最终会意识到这种希望并无意义，自己还是昨天的那个自己。更何况我没有这种本事，而真正的希望和动力并不是从别人的激励，而是要从自己的内心去寻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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