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7版:法治随笔

乡贤第一贤

本文字数:1639

  □刘诚龙

王脄者,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宰相级人物。他曾到了退休年龄,朝廷却不让回家,官衙多干了好些年。康熙六十年,他没领会领导意图,提了建议案,请重立胤秖为太子,康熙发了脾气,要把他贬去宁古塔去劳改的,怜他年老了,父过子还,子谪戍,他不久致仕。

王脄致仕,并没降职,官阶犹在,要求地方安排些脚力挑担,安排些捕快开路,安排些文工团吹吹打打,也是可以的。然则,王脄是一个老头,带一个苍头,一分兴冲冲,一分笃悠悠,一分慢腾腾,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路上他特别交代,“戒仆人勿言姓氏”,就混同一个普通老百姓,喔,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这感觉真好,王脄赋诗一首:棹移菱叶乱,风静布帆轻。更喜山光好,周遭最有情。

王脄回乡,轻车简从,还真是以一个乡亲姿态出现在乡亲面前的。有些人喜欢在述职报告里,白纸黑字写:保持劳动人民本色。多是信不得。刘邦当了官后,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摆尽了曲谱,耍尽了威风;张居正回家奔丧,32人大轿,轿里是三室两厅,还令地方征集几万人,专门修建高速公路;那个谁,也是被贬谪的,一点也不含糊,要显富贵还乡气派,几十辆车,装金银细软,浩浩荡荡,衣锦还乡。

王脄回乡,低调。他回到了家,安居乐业了,也是蛮谦和的。王脄久为城里人,当了蛮久文化人,其志趣到底与农民有不同,农民爱种禾,王脄爱种菊,回到老家后,屋前屋后,菜圃园圃,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有回,有个老农民,多打了三五斗,温饱没问题了,也想来体验体验一下美好生活,闻得菊花香,起了小盗心,担了箩筐,想偷几蔸,放自家屋头去。四望皆无人,老农蹲下身子,将菊花往箩里装,猛抬头,见了王公在那头。老乡刹那间红了脸,王脄走过来,拍拍他肩:“君兴不减我。”老乡,这头的更好,“乃赠与之。”

王脄家居,架构如何,无考。老农随随便便,便进了他家宅子,推知是无围墙的,篱笆都无,家里没养狼狗,更别说藏獒。王脄其家,是王家,非王府。我想夏日里,当有乡亲去他那,把酒话桑麻;我想冬天里,当有文士去他那,绿蚁新醅酒。这个大清高官,就像一个农村老绅士,真没架子,真不摆谱。

“公六月科跣据地,手捉菊虫。”好可爱喔,王宰相像个老农一样,打起赤脚,钻到菊花丛中,去捉虫子,这模样像一个宰相吗?更可爱的是,“邻叟不知,意花丁也,呼之不应,乃戏蹴之。”拣了一个土坷垃,团了一朵坏菊花,投之掷之,抛之打之,抛掷过去,正落在邻叟脑膜顶,哈哈,菊花园传来无顾无忌的笑声。这笑声不存高官体统,却闪着人性光辉。

这里所叙的,还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事迹,有的只是日常琐事,琐事易见人品。对了,还说一件小事。有个小把戏,去王公家玩,王公家,到底富些,城里带回的物什多些,有件青瓷什么的,好是漂亮,更是文物呢,很值钱的,这小把戏好玩,捧着玩,“历阶而上,失足倾跌而碎。”小把戏做麻烦孽,可大了,王公呢,不惊不乍,更不怒不骂,“公怡然不动。”

王脄以高官回乡,当了乡贤,我以为第一可点赞的,是他没有把官场那一套带回来,不曾视乡亲为他下属下僚下级。贤者何意?乡贤何贤?回归乡村之贤者,当是:带德回家,不带权回乡;带责回家,不带级回家;带智回家,不带威回家。以为自己当过大官,有过大权,回到老家来,耀武扬威,胡作非为,高高在上,欺压百姓,这般人也是多的。明朝首辅徐阶,回到老家,欺行霸市,为非作歹,把周围几十里田地都低价收购,侵占乡亲土地达二十四万亩;更以自己余威,左右地方政治,虽然退休,却依然是在领导乡镇政府,县市政府,权力过期,没作废,余威天天行使,“家居之罢相,能逐朝廷之风宪。”

回到家的富贾,当起了地主;回到家的大士,当起了讼棍;回到家的高官,当起了土豪劣绅。这些人回到乡村,乡贤乎?乡霸也。

退休干部回乡,商家老板回乡,学者专家回乡,称乡贤,乡贤者,能以智力与资源改善家乡面目,改善乡亲生活,自是好的。若不能给当地百姓造福,那么起码一条是,不给乡里乡亲造祸。

乡贤第一贤是:深挖恶,广积德,不称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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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法治报法治随笔 B07 乡贤第一贤 2020-06-09 2 2020年06月09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