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报记者 夏天
穿过幽深的里弄,途经年代久远的旧屋,在黄浦老西门,23个建于上世纪50年代前的老旧公房小区,书写着这座人民城市最初的故事。与此同时,受公房动拆迁、人口老龄化影响带来的地区特色问题,也考验着如今的老西门。
近年来,老西门推出了“老旧公房小区自治家园联盟” “法律夜门诊”等一系列富有老城厢、老西门特色的法治品牌,回应着本地社会基层治理难题。公房承租人如何在拆迁时获得“共同居住人”认定?古稀老人如何以最省时省钱的途径赋予遗嘱法律效应?……在老西门街道18个居民区,“法律夜门诊”完全覆盖后,基本实现了公共法律服务“全天候” “触手可及”的供给。“让居民像有病约专家门诊一样,约‘法律门诊’,就是法治意识的提升”,参与夜门诊的律师说。“近年来,街道信访量正以年均10%的比例递减,而“法律夜门诊”也成了一块响当当的公益法律服务招牌,更接待了不少从外区、上海周边专门赶来的居民”,老西门街道表示。
公房承租人的动拆迁难题
8月高温笼罩下,人的情绪也更易焦躁。这天在黄浦区老西门街道唐家湾居委法律夜门诊,上海曾鑑清律师事务所副主任刘响文高级律师,就迎来一位怒气冲冲的居民王大叔。“我哥哥要抢我家的拆迁补偿!”委屈与愤怒写满这名中年男子的面庞。
刘响文在老西门担任调解律师已有两年多了。她深知,这里作为典型老城厢,拥有占整个街道住房面积的一半左右的公房小区。由于这些小区相当一部分居民是公房承租人,在面临动拆迁法律问题时,与普通商品房有所不同,这些居民对相应法律法规的适用更为困惑,容易引起矛盾。
王大叔也是一名公房承租人。这处面积不大的系争房屋,将获得500余万元的动拆迁补偿款,而他兄弟两家7人的户口都在这处房子里。因此谁家多一人、少一人,都会显著影响到这笔巨款的分配比例。
“我知道您对政策有困惑。首先,我们来梳理一下你们中谁才符合‘共同居住人’这一身份。”刘响文用耐心而专业的话语,稳住王大叔的心神。她先是拿出本市国有土地上房屋征收与补偿实施细则71号令,指着关于王大叔一家情况的相应条款解释道:“居民户口在此、居住满一年、他处无福利性质住房,这三点共同构成认定为共同居住人的条件。”此外,刘响文还翻出上海高院2020拆迁纪要,将法院对相应情形的认定情况披露给王大叔,进一步让对方明确类案裁判尺度。
“所以接下来,王先生您一家三口中到底有几人满足条件呢?”看到王大叔更趋于理智,刘响文于是和他一起梳理起他家的情况。王大叔掰着手指开始思索:“哎哟,我和我老婆的名字,都在另一处公房的调配单上!这样我们俩就不符合条件了……”他开始意识到,哥哥的主张的确典出有据。
不过王大叔同时也发现,自己女儿似乎符合共同居住人条件。此时他初来时的一腔怒气,已消除很多,决定回家认真核实女儿的情况,以合法获取自家应得的利益。
送走王大叔,刘响文表示,这类公房承租人关于动拆迁补偿的纠纷,是自己来到老西门街道参与公共法律服务以来,遇到最多的矛盾类型之一。此外随着当地社区老龄化加剧,围绕子女婚姻、互联网金融的纠纷也是一个特点。由于自己的执业领域是民事和经济类,因此渐渐的当地居民都摸准了自己的“门诊”时间——每月11号和14号晚6至8时,带着有针对性的问题前来咨询。
帮老人立遗嘱,疏导失独父母
上海市君和律师事务所党支部书记刘骏,是“法律夜门诊”最初的律师团队成员。6年时光里,他用自己的法律专长服务于老西门居民,也见证了法律夜门诊从小到大,从初创到完善。
刘骏还记得,去年底在小西门居委,年过8旬的抗美援朝老战士、退役军人张老伯急切地来到法律夜门诊。老人开门见山地说:“我不想子女在我身后为遗产而争夺,因此想做一份遗嘱公证,将财产分配清楚。但据我了解,免费公证的机会还要等一段日子,而我却不知还剩多少时间。因此想请问您,有什么办法实现我的心愿吗?”
刘骏向张老伯释法道:“您现在头脑清楚、行动自主,因此您的自书遗嘱就有足够的法律效力。”刘骏马上组织与张老伯无利益关联的居委干部、邻居前来,现场见证张老伯写下一份包含其对遗产分配内容的遗嘱,了却了老人的一桩心愿。郑重收好这份自书遗嘱后,张老伯对刘骏十分感谢,满意而归。
刘骏表示,事实上在人口老龄化显著的老西门,许多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有做遗嘱公证的想法。但这些一生勤俭节约惯了的老人,又总会徘徊于免费公证与收费公证之间,成了一桩烦心事。而开设在居委的法律夜门诊,则能够为这些老人提供更省钱省心的遗嘱法律服务。
在法律服务之余,夜门诊还担负起一些心理疏导职能。刘骏回忆起此前在其他居委坐堂时遇到的一件事:一名居住在当地的优秀单身女性跳楼自杀了。其在外地的父母前来料理完女儿的丧事后,心情哀痛空虚,在社区里散步,看到“法律夜门诊”,就进来找律师聊天。这次长达一个半小时的谈话无关于法律,刘骏则发挥文科专业背景的丰富知识储备,对两位失独父母进行了丰富的心理学疏导,最后有效缓解了他们的悲伤情绪。两位老人表示:“其他朋友安慰我们,总是强调我女儿多么优秀,让我们听了更痛苦了。而刘律师却从更高境界帮助我们看待生离死别,让我们能逐渐恢复正常生活。”
信访量年均下降10%
6年的门诊“出诊”经验,让刘骏深刻感受到:“不少乍听之下‘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改变沟通方式,就能得到对方的谅解和让步,实在没必要耗时费力走法律途径。毕竟,老西门街道许多都是相邻几十年的老邻居,一旦对簿公堂,这份邻里关系就难以挽回了。”
刘骏还记得,2014年1月第一家“法律夜门诊”开张时,聚集而来的居民让原本计划时长2个小时的“夜门诊”延时2小时,居委会门口依然还排着队。其中有居住在本小区的居民,也有闻讯从其它居民区赶来的。而今在街道和多家律师事务所的支持下,已实现了对老西门街道18个居民区的全覆盖:9位律师每人负责两个居民区,每个月定时、定点、定人为居民提供法律咨询服务。
而在老西门司法所温本民所长看来,推出“法律夜门诊”的初衷是因从居民身上看到了需求。“2013年冬天的一次公益法律咨询活动现场,我注意到一位打着领带、拎着公文包、满脸大汗的男士前来咨询,一边排队一边喃喃自语:‘还好今天能请假出来……’这让我一下子想到,能否通过开展夜间法律咨询服务,让上班族们不用请假就能得到律师们的帮助呢?”温本民说。
同时温本民表示,因为夜门诊的开设时间错开了白天上下班时间,因此进一步保证了“出诊”律师的业务水平,“他们都是各律所的业务骨干,拥有相应职业领域丰富的实践经验。”
刘骏则认为,其实通过白天的公共法律咨询服务,结合“法律夜门诊”,组成了老西门街道相对完整的“全天候”公共法律服务窗口,一如医院白天有门诊,晚上有急诊一样。“这些年来,我明显感觉到即便是老年居民,都渐渐养成了‘有问题先问律师’的习惯,就像有毛病去医院挂号一样。这就是一种法治意识的提升。”
在老西门司法所入口左侧的公告栏上,记者看到了刚刚更新的“法律夜门诊”值班表,各居委签约的律师姓名、联系电话、法律专长、夜门诊时间地点,一览无遗。对于这种类似于“门诊预约制”,刘骏认为,好处是避免了扎堆咨询,保护了邻里间的隐私。“毕竟相较于商品房小区,老西门社区还有一些传统‘熟人社会’的特点。我们在开展公共法律咨询时,避免咨询隐私泄露,也避免了矛盾激化的可能。”
陆迎居民区党总支书记沈志湘说:“随着居民们维权意识不断增强,此前找到居委会求助时,居委干部和人民调解员因缺乏法律专业知识,常常感到有心无力。而有了‘法律夜门诊’后,我们就能邀请值班律师从专业角度出发,为解决居民们的烦心事出谋划策了。”
温本民说,历经五年半发展,在司法所、各居委以及各律所律师志愿者的配合下,“法律夜门诊”已经成为一块响当当的公益法律服务招牌。“现在,不仅老西门街道的居民会根据各位律师的专长,有针对性地按照排班表前去咨询,还有不少从外区、上海周边专门赶来的居民。我们都会一视同仁,尽力为他们提供帮助。”经老西门街道统计,近年来,街道信访量正以年均10%的比例递减,印证了把矛盾化解在基层的实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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