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营洲
《金瓶梅》第七十一回,何太监靠着自己在宫廷的身份、地位、人脉,将自己不到二十岁的侄子何永寿(一个“揑出水儿来的小后生”),升授为“金吾卫左所副千户”(相当于“清河县公安局副局长”),顶了西门庆的缺。西门庆则荣升为“正千户”,顶了夏提刑的缺。而夏提刑则升任“指挥”,进了东京,直掌卤簿。
虽是各有升迁,但并非谁都高兴。当初夏提刑得知自己“升指挥、管卤簿”后,就曾“大半日无言,面容失色”。因为“管卤簿”只是个“管理仪仗的官儿”,有其空名但无实惠,远不如在清河提刑所任职,有权、有势、有生杀大权,更有实惠可捞,即坊间所盛传的可以“吃了原告吃被告”。
因此,夏提刑多方活动,不想升迁。但未果。是啊,你不升迁,那西门庆也就不能升迁,更为重要的是,何太监的侄子也就不能跻身官场、进入序列。
你夏提刑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既然活动未果,就得走马上任,赴京履新。西门庆自然也得赴京履新。二人是一道去的。到了东京,西门庆本想住在自己的干爹蔡太师的相国府,不想夏提刑不肯,执意要西门庆住在自己亲家崔中书的府上。
西门庆心里明白,此时的夏提刑虽已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但毕竟成了京城官员,以西门庆的官场经验,他纵然千般不愿意,也不便驳夏提刑的面子,只得住在了崔中书家。
而此时的何太监,知道自己的侄子将和西门庆共事,并是西门庆的下属,更知道自己的侄子是个雏儿,压根儿就没有任何从政经验,需要有人关顾,于是便放下身段,对西门庆百般逢迎。他不仅在家设宴招待西门庆,还执意让西门庆搬到自己家来住,以增进感情。
这可让西门庆有点儿为难了。西门庆自然也不好驳何太监的面子,便道:“学生的行李都在那边”。这的确是个托词。客观地说,西门庆找的这个“托词”的确不咋地,很容易让何太监一剑封喉。果然。何太监当即便道:“这等也不难。大人何不令人把行李搬过来?”
西门庆这才不得不说:“在这里也罢了,只是使夏公见怪,好像学生疏他一般。”没想到何太监却道:“没的说。如今时年,早晨不做官,晚夕不唱喏,衙门是恁偶戏衙门。虽故当初与他同僚,今日前官已去,后官接管承行,与他就无干,他若这等说?他就是个不知道理的人了。”
是啊,人走茶凉,衙门就是一个演木偶戏的地方,既然你不在戏台上了,谁还逢迎你。况且你已是没有实权了,也就没有屁用了,连害人的可能都没有了。
这西门庆仍道:“老公公盛情,只是学生得罪夏公了。”何太监则道:“没的扯淡了!他既出了衙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管他那里銮驾库的事,管不的咱提刑所的事了,难怪于你。”于是不由分说,就差了几名军牢,各拿绳扛,径往崔中书家搬取西门庆的行李去了。
客观地说,这个何太监虽是“内府太监”,不算“官场中人”,是没有“吃过猪肉”的,但却实实在在见多了各等“猪走”。他对官场的几句点评,委实针针见血,说透了官场“道理”。他也自是相信,那个夏提刑也是个“懂道理”的。倘若那个夏提刑连这个“道理”也不懂,恐是枉在官场混了。
顺便多句嘴:何太监是宋明时人,他所说的“道理”与“懂道理”,倘若翻译成现代语言,当是“规矩”与“懂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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