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口述：嘉泽 记录：一帆
这两年来嘉泽的身心一直在煎熬中，因为他无意间扔掉的一个小小垃圾使物业公司的一名工作人员小章意外去世，他成了间接“杀人犯”。此后，他通过每月匿名汇款4000元给小章父母的方式来帮助他的家人，也是救赎自己，并在与小章的妻子静琪在长期的接触中产生了感情，彼此找到了依靠。
我情急之下随手扔纸团
两年前我和现在一样，在一家空气压缩机销售公司当职员。当时工作的写字楼离家里不远，步行只需要20分钟不到。
我们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一共有四幢，分东南西北四个角，开发商用中间一幢地上五层、地下两层的商场把四幢办公楼连接起来，商场的屋顶用玻璃幕墙连成四通八达的走廊，贯穿到写字楼里。
我工作地点是A幢8楼。那天上班后我便忙碌起来，因为领导急着要一份近期的销售策划方案，我在电脑上赶，写完打印后发现一处错误，需要重新打印。我正要扔错误那页纸时，才发现办公桌边上的废纸桶不见了，这时隔壁周副总的催促声传来：“小王，策划案写好了吗？拜托快一点写好吗，我急着要，一会儿开会用！”
我没来得及多想，顺手就把那张废纸团成一团，朝打开的窗户缝一扔，然后赶快向隔壁走了过去。
等把策划案给周副总看完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才想起刚才丢下的那张废纸来，暗想连小朋友都知道不能乱扔垃圾，自己这个沪上白领却乱扔垃圾，连小孩子都不如！还是有空就把这团废纸捡回来吧！于是我顺着敞开的窗户往下瞅，下面是5层商场屋顶的玻璃幕墙，仔细找了半天才看见那团废纸正落在了商场的玻璃屋顶上。
平时倒是经常见到商场的几名保洁员爬到玻璃屋顶捡垃圾杂物或用拖把擦拭玻璃什么的，即使他们习惯成自然，但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真后悔自己刚才随手一扔惹出的麻烦，准备下楼拜托保洁员把它取下来，于是我偷偷溜出公司，来到5楼商场那个玻璃屋顶的下方。
我刚到那里，恰好看见物业部的章副主管正登上折叠人字梯往楼顶爬。说起章副主管章宏毅（化名），我俩算是老熟人，他是四川人，年富力强，31岁，比我要年长3岁，不过我像大家一样，也喊他小章。他刚新婚不久，长得人高马大，一米八几的个子，足有200多斤。他很开朗，也乐于助人，我们都很喜欢和他打交道。
好朋友因我意外坠亡
我连忙叫住了小章，好奇地问：“你们那三个保洁员呢？怎么要你这个大主管亲自爬屋顶打扫呀？”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我，“唉，别提了，上面要检查卫生，下午就要来，三名保洁员都被调到花坛那边去打扫卫生了。本来这里刚检查完很干净，不知道你们写字楼里哪个没素质的家伙，不讲公德，手欠往下扔纸团，我还得爬上去把它捡下来。”
我暗自惭愧，但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承认我就是那个没素质的人，只好尴尬地点着头。他迅速地爬上屋顶，健壮的身影敏捷地朝那团废纸爬去，眼看他就要够到那个纸团，谁知他身下的那块大玻璃突然裂开，小章从上面掉了下来。不幸的是，他的身体恰巧摔在商场用来观赏用的小小假山上，额头狠狠地撞在了假山坚硬的花岗岩上，当时头部就撞出个小窟窿，大量的血从脑袋里涌了出来。
发现小章昏过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吓傻了，冲远处巡逻的保安大声喊道：“大家快来呀！”
保安们发现了异常，赶了过来，我赶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过了一会儿，小章被120救护车给拉走了。余下的日子里我坐立不安，几乎一天要打十几个电话给物业公司询问小章的病情。
第三天早上到单位后，我照例打电话到物业，他们告知我：小章昨天午夜1点多伤重不治，在医院停止了呼吸。尽管我思想上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亲耳听到了这个噩耗，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怎么办？怎么办？这都是因为我当初乱扔纸团惹的祸呀！完了，我成了间接杀人犯！
老实说，这730多天我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煎熬，也曾不止一次想到派出所去自首，但始终没有付诸实践的勇气。事故发生后的一个周末上午，我借着以前和小章关系好、合得来的幌子，和物业公司工作人员一起去他家慰问家属。
这两年来我偷偷赎罪
小章和他妻子租住在我们写字楼不远，那天我跟着物业公司的庞经理和其他同事去的。
小章的妻子静琪也是四川人，在附近另一家物业公司工作。看到秀丽悲哀的她，一种内疚感油然而生。等庞经理把公司同事们的募捐款交给她后，我也拿出红包交给她，里面有5000块钱。静琪怔怔地看着我，显然还不清楚我是谁。听完小章同事的介绍和我的自我介绍后，才知道我是她丈夫以前工作过的写字楼里的客户，而且和宏毅是好朋友。静琪坚决不收我的红包，我佯装生气，愤愤地说：“我和章哥是兄弟，关系好得很！嫂子如果看不起我，就当我没来过！”说完就要把红包扔到敞开的窗户外去。见我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静琪只好收了，随后我们互加了微信和电话号码。
从那以后，在我的四处打探下，得知了小章家里的基本状况，他和静琪是四川绵阳三台县的老乡，还是一个村的，父母都很熟悉，静琪是小章小学的校友，比他小4岁，小章在上海工作几年后把她介绍到沪上另一家物业公司工作，又经过几年的相处，两个人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小章老家的家境很糟糕，他父母都是农民，他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哥哥读高中时在一次上学途中失足掉到山涧里，双腿瘸了，学自然也念不成了，在家没工作也没结婚。妹妹考上了四川的一所本科院校，现在念大三，学费和生活费是她业余兼职和奖学金赚来的。
这些是后来我请静琪吃饭时打探出来的。同一些娇生惯养的城市女孩相比，我更欣赏静琪的善良能干和朴实无华。那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在一家小饭店里聊得很尽兴，我还旁交侧击地从她那里要来了小章妹妹的微信，还得知了小章的老家地址。
得知小章四川老家的地址后，我每月通过邮局匿名邮去4000元钱，其实我也明白这4000元钱在如今物价飞涨的客观条件下真的不多，但我收入有限，自己也要吃饭生存，只能给这么多了。
我和静琪的关系发生了变化
不过我觉得我和静琪的关系近三个月来越发微妙了，虽说静琪没明确表示已经做好和我谈恋爱的准备了，但亲昵的动作反映出她对我的情意。
两年前刚开始相处时我俩也就约个饭、谈谈心什么的，可现在见面吃饭后，总要去电影院看看电影。而且我俩平时并排散步时，静琪一点不排斥两个人有意无意的肢体接触，在我旁边眉飞色舞的说着话，没有任何不自然，我也很享受那一刻彼此的和谐。
但我从来没主动表示过对她的喜欢和好感——不是因为不喜欢她，恰恰相反，我早就被她的善良直率吸引了。但是我内心有愧，当年要不是因为我的过失，他俩也就不会天人相隔，静琪也不会刚新婚不久就变成了寡妇，小章的家里人也不会痛失亲人，他的父母也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两年来，我的这种歉疚煎熬和患得患失的心理，也给周围的人带来许多困惑。面对父母的问询，我借工作的事应付一下就过去了，可静琪这关就不好过了，其实静琪很聪明，只不过平时这种聪明被她爽朗的性格掩盖了。那天面对她一反常态的打破砂锅问到底，我深知很难再糊弄下去了，一股脑地把我这两年来的心路历程都倒了出来，虽然心里畅快了很多，但当时忐忑不安极了。
而静琪听完了我忏悔式的自述，由开始的惊讶和愤怒到后面的感慨和同情，我结束了忏悔和对她的表白后，急切地问：“你和小章家里人能原谅我吗？还有……咱俩以后有可能吗？”
静琪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后，缓缓地说：“事情我都清楚了，你本是无心之过，而且这两年你弥补的够多了，我这边还好说，至于宏毅的父母能否原谅你还不好说，我先给他们说说吧。至于咱们……以后再说吧……”
自从跟静琪全部坦白后，我也终于解开了自己这两年来的心结，而且后来从静琪处得知小章的家人很大度，原谅了我，令我长舒了口气，但也时刻警醒自己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我也不能就此轻易地原谅自己，我以后每月还会给小章的家人邮4000块钱，直到自己去世，而且如果小章家人有困难的话，我应该尽全力帮助他们，以此来赎罪。至于自己和静琪的感情，我决定放下包袱，向她正式展开追求。
手记>>>
即使无心之过也要尽力弥补
刘备曾经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相信现在就是小朋友也知道这两句话的大概含义：只要是善，即使是小善也要做；只要是“恶”，即使是小恶也不能做。可是身为沪上白领、受过高等教育的嘉泽由于两年前的“小恶”却让无辜的熟人小章丧命，小章在四川老家的亲人和他的新婚妻子静琪不但要承受丧亲之痛，而且也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
虽说在中华文化里自古就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美德，对于别人偶尔犯下无心的过失，就应该给予包容、原谅，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但是世间事也不是一概都能原谅的，三国时孔明“挥泪斩马谡”，就是不能原谅；鲧治水失败而受刑，也是不能原谅，历史上，许多乱臣贼子、奸佞小人，史书秉笔直言，都是因为不能原谅。在现代社会，有的儿子吸毒，父亲送子法办，就是不能原谅他……
嘉泽两年前乱仍小纸团本身属于无心之过，但造成的间接后果却十分严重——一条鲜活的年轻生命在自己眼前陨落。为此他不敢自首，也不敢声张，良心也时时受到煎熬。所幸他随后洗心革面，通过帮助在上海工作的静琪和每月匿名给小章四川的家人寄钱的行动来帮助他们的生活，也是对自己的良心救赎。
SourcePh" style="display:none">
放大
上一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