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7版:法治随笔

父亲的口琴

本文字数:1362

张桂辉

父亲生前喜吹口琴,借以抚慰精神,提振信心。

1910年,父亲张湧良出生在地处长江三角洲地区,位于沪、浙交界处的上海浦南重镇——朱泾。青年时代,当过药铺学徒;1947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负伤,成了三等甲级残废军人。1952年,从华东荣军学校校部“保管员”(排级干部)岗位上复员时,为了遵守“婚约”,主动放弃回上海安置工作,毅然来到我母亲的家乡当农民。有好心者说,“老张真傻,放着大上海不回,偏要到穷乡下来。”父亲却不知后悔、不改初衷。

我和父亲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考上初中后,住进离家20里的学校;参军入伍后,除了探亲很少回到父母身边。父亲,虽无超凡之处,却有过殊荣。在我珍藏的那本印制于1953年、早已发黄破损的《福建省烈属、军属、革命残废军人、复员军人模范及拥军优属模范代表会议代表模范事迹汇辑》第73页,有父亲的事迹介绍:“张湧良,男,四十三岁,在部队期间,先后立过一等功二次,三等功四次,并在工作上、学习上,都受过上级的表扬与奖励。复员回乡后,不居功,不骄傲……”奇怪的是,父亲好像全然忘了这些,一边积极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多赚点工分;一边无怨无悔消耗着自己的羸弱躯体,续写着平凡。生活再苦,从不拿功劳当“资本”,或向政府开口,或向组织伸手,硬是挺直了腰杆,顽强地支撑着那个穷的叮当响的家,直到他的生命画上句号。

1993年初春的一天上午,父亲从村里乘坐手扶拖拉机前往镇上。途中,发生交通意外,不幸摔下拖拉机,在镇卫生院救治几天,医生没能“妙手回春”,他匆忙而安详地离开了人世,长眠在闽北一座无名的山头上。

父亲生前,有两大爱好。一是爱骑自行车,二是爱吹口琴。一把复员时从部队带回的24格口琴,是他的精神伴侣。父亲爱口琴,如同爱钢枪——每次吹过,都要认真擦拭一番,而后用手帕包裹好、藏放好,不到下次再吹,轻易不拿出来。有时还用螺丝刀,小心翼翼把口琴拆开,用温水浸泡一阵子后取出来,涂上些许牙膏,用牙刷轻刷各个部件,而后再打水清洗干净,待其晾干,重新装好,包裹起来。

在家徒四壁、一穷二白的生活背景下,不说谱架,就连歌本也没有,父亲凭借记忆,能吹不少曲子。我印记最深,他吹得最多的,是《南泥湾》《义勇军进行曲》,以及电影白毛女插曲《北风吹》等。吹奏时,只见他双手托着口琴,分工协作,密切配合,一边做不匀速移动,一边有节奏的轻拍,口动,手动,头也动。美妙的口琴声,回荡在干打垒的破屋内。不说余音绕梁,却也余味无穷。

不论寒冬腊月,抑或盛夏酷暑,只要父亲的口琴响起,就会驱散困扰我们的苦难阴霾,滋润全家老少干涸的心田。有时,邻居也会前来欣赏,父亲便拿上一只搪瓷茶缸,双手把茶缸夹在口琴底部吹奏,欢快且有节奏的乐曲骤然响起。口琴的声音,汇聚在茶缸中,而后反射出来,浑厚有力,别有韵味。那时年少,不明就里,不知其妙,只觉得好玩。现在想来,那茶缸大概可以起到“音箱”的作用。

时光荏苒。30年间,每每凝望着书房中父母的合影,银须齐胸的父亲,身穿黑色棉袄、头戴棕色绒帽、面带慈祥微笑,仿佛他还活着一般。有时,思之心切,就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那把红布包裹、木格铜皮、表面“国光”二字已然磨得若隐若现的口琴,看一看,摸一摸,仿佛又听到父亲那悦耳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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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法治报法治随笔 A07父亲的口琴 2023-08-07 2 2023年08月07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