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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学权
《人民陪审员法》颁布实施以来，我国司法活动在提升人民陪审员的广泛性和代表性、促使人民陪审员实质性参审等方面取得了较为明显的进展。然而，综观当下人民陪审员制度的运行状况，该法的实施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法院自觉，外部监督明显不足，致使实施效果不尽如人意。且人民陪审员制度的改革还存在着上热下冷的情状，虽然中央有关部门积极推动，但一些基层法院并不热衷。针对此种情况，引入外部监督就尤为必要。近年来，在个别案件中出现的辩护律师依据《人民陪审员法》展开程序辩护的做法值得重视与反思。
近期，一项国内学者的实证研究表明，相较于由全职业法官组成的合议庭，有陪审员参与的合议庭对被告的判决结果总体趋向宽大；而且，相较于三人陪审合议庭，七人陪审合议庭判决结果对被告宽大的程度显著增加。境外的司法统计结果还表明，陪审员越是实质性地参审，无罪判决率越高。有陪审员参与审判的案件之所以在多数情况下会出现对被告较为宽大的判决结果，是因为与长年累月审案无数的职业法官相比，陪审员对诉讼程序还比较新奇和陌生，对案件更感兴趣，思维更为活跃，会更加细致地权衡证据；同时，陪审员来自社会各个阶层，更易产生对被告人的怜悯心，因而更容易被辩护律师说服，从而采纳对被告有利的辩护意见。因此，作为被告人合法权益的专门维护者，任何尽职的辩护律师都会关注合议庭的组成是否符合《人民陪审员法》的要求。
当然，陪审员参与审判原则上对被告人更为有利之结论，建立在陪审员实质性参审的基础上，在陪而不审、审而不议的情况下，人民陪审员的作用将无法体现。要让陪审员实质性参审，首先就必须解决传统的职业陪审、驻庭陪审问题，让人民陪审员流动起来。《人民陪审员法》第19条规定，参加合议庭审判的陪审员“应当在人民陪审员名单中随机抽取确定”。如果严格落实立法规定的“随机抽取”，陪审员参审的均衡性就能得到保证。然而，实践中的问题在于：如何监督和保障法院是通过随机抽取确定陪审员的？
七人陪审合议庭的设立，是我国人民陪审员制度改革的重大创新。根据《人民陪审员法》第16条规定，可能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罚，社会影响重大的一审案件，由七人陪审合议庭审判。然而，从实践情况来看，诸多判处十年有期徒刑以上刑罚、社会影响重大的一审案件，法院都没有组成七人陪审合议庭。在此问题上，法院的立场与被告人及辩护人的诉求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实践中被告人以一审判决没有依法组成七人陪审合议庭作为上诉、申诉理由的案件时常发生，但几乎均被法院驳回。这种现实状况已经成为损害司法公信力的突出问题。
应予指出的是，上述两个关乎陪审合议庭组成的事项，《人民陪审员法》其实已有明确规定。但在实践中一些地方的法院认为，如何组成合议庭是法院依职权决定的事项，完全排斥包括律师在内的外部监督，致使相关立法规定无法得到落实。当然，也有个别法院的探索值得肯定，例如云南某法院在审理一起涉黑案时，不仅主动组成七人合议庭，而且对合议庭中四名陪审员的确定，允许辩护人和公诉人各抽取二人，然后再由控辩双方抽取三名作替补。由控辩双方，尤其是辩护方参与，监督法院对陪审员的随机抽取之探索，这种通过引入外部力量监督法院的做法，符合《人民陪审员法》的立法精神，应向全国推广。
是否依法组成陪审合议庭、合议庭中陪审员的人数是否符合规定、组成合议庭的陪审员是否通过随机抽取产生，涉及审判组织的组成是否合法，即便是法院依职权可以决定的事项，审判组织的组成也必须同时遵循《刑事诉讼法》和《人民陪审员法》。监督法院遵守《人民陪审员法》是辩护律师的权利，保障律师对法院遵守《人民陪审员法》的监督权利是法院的义务。因此，根据组成合议庭的陪审员需“随机抽取”的法律规定，参与诉讼的各方有权监督组成合议庭的陪审员是否随机抽取，法院对随机抽取陪审员也应当做到有迹可查、令人信服。另一方面，对法院没有通过随机抽取依法组成三人或七人陪审合议庭的，被告人提起上诉，上级法院应依据《刑事诉讼法》第238条第4项规定，以作出一审裁判的审判组织之组成不合法为由，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唯有如此，《人民陪审员法》关于审判组织的规定才能被激活，人民陪审员的实质性参审才有可能实现。因此，认真接受来自外部的依法监督，鼓励律师依据《人民陪审员法》就审判组织是否合法组成展开程序辩护，也是落实《人民陪审员法》的重要途径。
（作者系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导，中国刑事诉讼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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