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临床用血并非“法无禁止即自由”

　　钱叶芳

　　近日，广州有博主曝光动物血库产业，称对方将流浪猫的血抽干，高价卖给宠物医院。媒体报道中将动物血库产业称为“灰色地带”，但事实上，这是一条“非法产业链”。

　　众所周知，人的临床用血来源于无偿捐献，相关工作需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献血法》《血站管理办法（暂行）》执行运作。血站是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公益性组织，且须注册登记，获得执业许可证方可开展工作。而我国尚未制定规范宠物临床用血供给的专门法律法规，也未禁止采集、提供动物临床用血，但这并不意味着“法无禁止即自由”，相关机构更不得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目的。

　　首先，动物之间的血液输送，要受制于动物防疫制度。《动物防疫法》制定了严密的动物检疫规则，检疫范围包括动物活体和动物产品，而“血”被列入动物产品。根据该法第五十一条，经营和运输的动物产品，应当附有检疫证明、检疫标志。动物主人之间的互助捐献行为，无须通过专门的动物检疫机构获得检疫证明。而对于流浪犬、流浪猫，《动物防疫法》将控制处置权赋予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任何人及单位不得私自抓捕用于牟利。2023年，广州市白云区农业农村局曾依照《动物防疫法》关于动物产品检疫的一般规定对维特欣公司永泰分公司作出《行政处罚书》，以该公司“销售未检疫动物血液”为由，责令其立即改正，并处以货值金额（14400元）30%的罚款。但事实上，无论是私自抓捕流浪动物还是私自抽取住院动物的血液，无论是采血环节还是运输到医院的环节，都不可能获得检疫证明，如同不可能获得猫狗屠宰检疫证明一般。

　　其次，供血动物有着严格的筛选标准。目前，广州市动物诊疗行业协会已发布《倡议书》，呼吁全市动物诊疗机构拒绝使用来源不明的犬猫血液，确需实施犬猫全血输注治疗的，严格遵守中国兽医协会出台的《犬猫全血输注技术规范》。根据该规范，供血犬筛选标准为年龄1-8岁、体重>22.5kg，PCV>40%，供血猫筛选标准为年龄1-8岁、体重>4.5kg，PCV>35%，且均需性格温和，定期接种疫苗，定期体内外驱虫，当前无用药史，无输血史，年度检查正常，传染病筛查阴性，供血猫还要求室内居住。据此，无主的流浪动物当然被排除在外。

　　最后，动物实验基地无权开展动物临床用血交易活动。有相关工作人员向媒体透露，其就职的商业血库的血液主要来源为动物实验基地。此为非法操作，实验动物基地必须获得实验动物生产及使用两项许可证。实验动物仅用于“科研实验”，需严格遵循动物实验方案和伦理审批。实验动物的血液仅用于研究数据采集，而非临床救治宠物，不允许作为宠物商业血库的常规血源，以避免实验动物血液携带未知风险，或者违背实验动物伦理。

　　合法动物血源的常见渠道有三：一是宠物献血志愿者团队或平台；二是专业宠物献血站及其合作机构；三是宠物医院院内储备，在有紧急输血需求（如外伤、手术出血）时，临时协调符合条件的宠物前来献血。因此，宠物献血也属于公益行为，由主人携其宠物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宠物血库系统必须建立在“无偿自愿献血”的基础上，由宠物主人代替不会说话、无法表达自主意志的宠物捐献爱心，并保障献血宠物的身体健康。而对于无主的流浪动物，任何单位或个人都无权抽取其血液牟利。

　　执法部门在以“销售未检疫动物血液”为由作出处罚的同时，还应当追查血液来源。若采自流浪动物，则其采血、销售行为乃无条件禁止的非法行为。建议各地农业执法部门严格执行《动物防疫法》，严查任何单位、个人，特别是动物诊疗机构的宠物血液牟利行为，各地科技部门应严格执行《实验动物管理条例》及各地相关立法，严查以实验动物基地、宠物实验基地、动物实验中心等名义进行的宠物血液牟利行为。

　　同时，建议参照人的献血机制，建立健全动物献血机制。尤其是在养宠规模空前壮大，各地大力发展宠物经济的当下，无论是宠物献血志愿者团队、专业宠物献血站还是宠物医院院内储备，都潜藏着巨大的道德伦理风险，因此有必要制定动物献血相关立法或条例，并以“为保证动物医疗临床用血需要和安全，保障献血动物和用血动物身体健康，发扬互助和慈善精神，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为立法宗旨，明确执法部门为农业农村部门。秉持“自愿无偿”“保障公共卫生安全”的基本原则，规定采集、提供临床动物用血的动物血站是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公益性组织。动物血站必须领取执业许可证或采供血许可证方可运行，其采供血必须严格遵守各项技术操作规程和制度。未经农业农村部门检疫检验或者检疫检验不合格的动物血液，动物血站不得向动物医疗机构提供。

　　（作者系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教授，中国法学会社会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