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良
范滂的纯粹,是眼里不揉沙子的清纯。任光禄勋主事,给上司陈蕃汇报,属正常工作,范滂却嫌陈蕃怠慢,“滂怀恨,投版弃官而去”。 《后汉书》 载,范滂使性子,大家劝陈蕃,对范滂不能按常人要求。他高兴,大家相安无事; 他辞职“今成其去就之名,得无自取不优之议也?”
显然,十五岁就懂得炒作,以一句“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从而名扬天下的陈蕃,早看透范滂用心。况且,从范滂履历来看,“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因“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案察之”。工作上,“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再看效果“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
单从字面上理解,范滂自参加工作以后,一直表现不错。虽说, 《后汉书》 有写“优”尽善,写“劣”皆恶之弊。记录范滂,心存善而不作恶,欲“同流而不合污”立于朝廷亦绝非易事。但,如果稍微了解一下东汉孝灵帝时期的局势,面对宦官横行,不作恶的范滂实属官场另类。在“举世皆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乱世,范滂心无旁顾,一直坚守内心向善的纯粹,在当时,无人能出其右。
范滂的坚持,深得朝廷认可。于是,“复为太尉黄琼所辟”,范滂工作更加努力,对每一细节的要求,也更认真。“滂奏刺史、二千石权豪之党二十余人”,这样的霹雳手段,震慑犯罪没错,令朝廷上下也人人自危。“太守宗资先闻其名,请署功曹,委任政事。滂在职,严整疾恶。其有行违孝悌,不轨仁义者,皆扫迹斥逐,不与共朝”。尽管,大家明白“范滂清裁,犹以利刃齿腐朽。今日宁受笞死,而滂不可违”。
正常情况下,范滂会成为一名循吏,而名垂史册。问题是,东汉末年的政治形势并不正常。外戚和宦官轮流把持朝政,假党锢之名而起的杀戮,实则消灭对手借口。此间,把“向善”堪比生命的范滂,剥夺政治权利,身陷囹圄。在狱中,面对被指“共造部党”,结党营私。范滂义正辞严“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指出,社会现实“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陷大戮”。
最终,只想做个好人的范滂,却被朝廷以“党锢”之名绞杀。临刑,范滂与母亲、儿子诀别,自认一生向善,嫉恶如仇的范滂,面对此情此景,顿陷两难境地。他该如何跟儿子说?范滂仰天发问:“吾欲使汝为恶,则恶不可为;使汝为善,则我不为恶”!可以想见,看着范滂的人头,他儿子选择会犹豫吗?
肯定不会。因为,好的制度就是让坏人干不成坏事,而坏制度则是好人干不成好事。关键的,对范滂儿子的选择,不急于做道德评判。而应该,通过共同努力,一起创造一个没有做恶环境的世界。范滂之问,在好人能够理直气壮地做一个好人; 坏人做了坏事,必然受到应有的惩罚。好人再也不必为做好人进退维谷,担惊受怕,甚至付出比作恶还要沉重的代价。
其实,范滂之问,不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之列。与李斯“牵犬东门”、陆机“华亭鹤唳”相比,同在“情之所至”,异在“心性不一”。做不做好人,一千年之后,仍然还作为一个问题,不能不让人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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