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傅霞 整理:喻云
傅霞感慨,她这一生,如果不那么“随便”,不那么及时行乐,不那么自私,其实,仍旧可以同前夫和儿女一起相伴到老。再婚后的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过去有多糊涂,她是真的后悔了,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
我们都是“随便”的人
我的第一次恋爱和婚姻十分顺利、舒心,以至于我以为人生就是可以这样平静、简单、安逸地过下去的。
那是1976年,我高中毕业,一直没分派到工作。邻居给我介绍了张桥。他就读于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分到一家大厂当技术员,是厂里重点培养的人才。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彼此都很满意,大家都是没有脾气的人,去什么地方往往都是一声“随便”,“随便”得我们常常相视而笑。
后来想想,我们这样随和的脾气是很难应付生活中的波折的。如果我们两个里有一个是不“随便”的,我们后来的生活就不会那么不堪。可是当时,“随便”让我们过得十分快乐。张桥的家境殷实,父母都是收入可观的干部,家里有好大一栋房子。
谈了两年恋爱,我和张桥结婚了。我一直没有工作,偶尔会去小学代课。张桥从来不怪我赚的钱少,他的工资不低,他父母的工资也常常拿来贴补我们。
结婚几年后,我们有了一儿一女。他的爸爸妈妈正好到了退休年龄,两个人一起住到乡下老宅去了,把我们的女儿也带去,还会从乡下寄钱给我们。这样,平时我就在家里搓搓小麻将,带儿子出去逛逛。当我推着小推车在小区里走的时候,总可以看到许多羡慕的目光。星期天,别人家的主妇都忙着做家务,我们却在家里请朋友跳舞打牌。那时候,张桥的工作突然清闲了下来,甚至总是无事可做,他也喜欢上了搓麻将,而且比我还投入。
危机爆发婚姻走向终结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十几年。后来,我的公公婆婆过世了,我们把乡下老宅卖了。我经人介绍到一家小饮食店当上了会计,照旧呼朋唤友优哉游哉地过日子。
有一天晚上,我们又在搓麻将。那时候,警方正在大力整治赌博行为,只要是聚众打麻将都会被怀疑涉赌。那天,我们和几个朋友在方桌上铺了一条厚厚的大毯子,稀里哗啦玩得正欢的时候,派出所的人来了,把我们几个都带到了派出所进行调查。
虽然没有赌博,但还是要单位领导来具保。张桥的保卫科长来了,借机把平时从来不把保卫科长放在眼里的张桥狠狠训了一顿,让他在干部会议上做检查。张桥从来不招惹人,但也有他的清高。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何况当时“下海”之风早已成为潮流,张桥早就想试试了,发生了这件事正好促使他下了决心。张桥一气之下就辞了职。其实,张桥哪里是做生意的人呢。几年下来,经济状况越来越糟糕,朋友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不振作。我们大手大脚惯了,从来不存什么钱,渐渐地,几乎入不敷出了。
以前大闸蟹上市时,我们总要请一帮朋友来家中吃蟹,现在,我们自己也不舍得吃了。我从来没有过过这样局促的日子,每天去菜场都不知道买什么好,什么都想买,什么都买不起。别人家都早就装上电话甚至用上手机了,可是我们这个过去一直走在时代尖端的家,居然连电费都快交不起了。
两个人的脾气都变坏了。我问张桥一句“豆浆在哪里”,他的回答是“眼睛瞎了?不就在桌子上吗?”我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我摔东西,骂他没本事,他就怨我笨、懒,娶了我晦气。这样的争吵几乎天天都有。吵到后来,连两个孩子都不愿回家了。厨房里没有热气,房间里点着如豆的灯光。两个人都虎着脸,随时准备大吵。
我们在结婚21年之后协议离婚了。
离婚后,我带着女儿住在楼下,张桥跟儿子住二楼。我从前门进出,他从后门进出。女儿跟我闹着要去深圳,我虽然觉得她还小,应该继续上学或者学点专业知识,但是我自己能力也不够,只好同意她去深圳打工了。儿子也要外出打工了,走之前怨怨地来跟我说了一声。
指望找到崭新的生活
朋友们开始给我介绍男朋友。我稍稍打扮一下,别人就猜我不到40岁。而且,年轻的时候,我只和张桥谈过恋爱,除了他,我从没有过别的男朋友。
那段时间,我仿佛又成了一个充满期待的姑娘,心里隐隐约约地等待着一份全新的感情和全新的生活。张桥就不一样了,一个男人一旦没了工作没了收入,他的状态是可想而知的。他早上睡到很晚才到楼下的共用厨房来煮点稀饭。晚上有时候我约会回来,会看到他在路灯下看马路边的老头下棋。
女友给我介绍的第一个再婚对象是个高级工程师,儿女都在美国。他请我到高档的西餐厅吃西餐,请我看电影、跳舞,带我出去旅游,还送我一些精美的小礼品。应该说,他是很有情趣的那种人。但是,我不喜欢他,不喜欢他稀疏的头发,还有一口看起来洁白整齐的假牙,更受不了他略微亲热的举止。介绍人嘲笑我,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还真当自己18岁呢。我不理她,我还真是想好好用一用这重新获得的青春。
不久,女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舞蹈老师。对这个舞蹈老师,我几乎是一见钟情。他个子高高的,虽然已经50多岁,看起来还十分帅。他离婚后同母亲住在一套3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后来我才知道,他择偶标准的第一条就是对方要有房子。女友不知道我这房子同我前夫是有过协议的,如果我再婚,这房子就归他。
舞蹈老师有一点冷漠,但就是这点冷漠叫我着迷。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已经49岁了,仍然会神经质地等着电话,为了他的一个电话忽喜忽悲。年轻的时候,我都没有这样作过。与工程师比起来,舞蹈老师很小气,从来不买东西给我,请我吃过几次点心,还时不时打听我房子的消息。当知道房子最终不能属于我的时候,他就彻底消失了。
为了这个舞蹈老师,我痛哭过好几次,跟张桥离婚的时候我似乎也没这么难过过,这是我第一次在感情上受挫。真的,我以前对张桥都没有对他好,他感冒了我去给他送药;他不舒服了,我会半夜里起床送他去看医生; 我会每天变着法儿取悦他,自己舍不得花一分钱,却愿意借钱来讨他欢心。我还常常去看他母亲,陪她说话,帮她做事,我对我自己的婆婆从来没有这么好过。结果呢,我对他越好,后来我受挫的感觉就越深。对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你待他再好也是没用的。这些年轻的女孩子都懂得的道理,我到快50岁了才晓得。
还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位美籍华人,说了一结婚就可以去美国。对方是70岁的老头,我看了照片就吓得大叫,骂朋友把我当做什么了,我又不想找一块跳板。结果朋友把他介绍给了一个比我小4岁的女子,那个女人跟他去了美国。听说,过了两年那女人就把自己的女儿接出去了,那孩子在美国上了大学,有了相当不错的工作。
后来,当我看到自己的儿女没有工作,游手好闲,前夫也越来越萎靡的时候,我是有点后悔的。我当初没有同前夫一起渡过难关,后来我是可以利用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或者说机会,为孩子做一点什么的。上了年纪的人仍像个少女似的单纯指望在再婚中找到欢喜,完全不考虑亲人的感受,很大程度上是奢侈也是自私。可惜,我真正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选择再婚却并不快乐
遇到老孙的时候,我已经过了好几年单身生活了。虽然我看上去年轻,到底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老孙是朋友的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份小卖部的工作。
老孙比我大5岁,在一家大企业总务科工作,老婆过世3年了。我们认识之后,他给了我许多方便。老孙是个很细心的人,对我也还体贴,还常常请我到他家去玩,但是他的儿女们很不给我面子。那次过中秋节,他让我去他家。我们坐下来的时候,也怪我多嘴,我说:“坐呀,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你是自家人呀?”说这话的是老孙的宝贝孙女,才5岁。后来我打电话去老孙家,是他的外孙女接的电话,我逗她:“猜猜看,我是谁?”她应该知道我是谁,却回答我:“你是谁,你是白痴!”
我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我告诉老孙表示不想再谈了。老孙说:“那你的工作也不要了?”他说的时候,倒还是笑眯眯的。
就这样,我同老孙结婚了。老孙很活络,还会赚一点钱,对我也还不错,会说说好听的话,会哄哄我。但是,我从此也没有了生活上和经济上的自由。老孙管钱,每天我用多少都要报账。不擅家务的我,在五十多岁的年纪重新学起了家务,从抹地擦窗到做菜端洗脚水。我知道,抱怨也是没有用的。离开他,我吃住找谁呢?
当我在老孙家里干着似乎永远也干不完的家务时,常常忍不住想到和前夫一起过的日子。当我同老孙睡在一起的时候,也会想起前夫。两个人一起从年轻过到年老,身体的感觉、生活的回忆,同半路夫妻到底是不一样的。还有,过节的时候,老孙的儿女来吃我做的饭菜,从来不正眼看我,还板着脸。而我的儿女呢,我不知道过节他们吃些什么……
现在想想,能够同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起过节,同自己的原配丈夫慢慢到老,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手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随遇而安,似乎是一种很不错的生活状态,但还有一句话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傅霞的大半生就印证了这句话。无论是第一段婚姻中的“随便”,还是离婚后的任性,都导致了她后来一步步走进人生死胡同,过上了她不愿意拥有的生活。
人总是要有责任感的,在第一段婚姻中,傅霞却因着丈夫、婆家的宠爱,一直将自己的享乐放在第一位。虽然看似对家庭没有影响,但当家庭经济遭到重创时,她就有了很大的心理落差,无法和前夫共进退,更不知该如何解决困境。在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状况下,她成了只能享福,不能受苦的逃兵。
离婚后的傅霞虽然年纪不小,但“玩心”依旧,从而失去了和前夫复合的机会。将婚姻当做为儿女开道的筹码固然不对,可她也不曾考虑过关于婚姻的责任、义务,只是想着自己的感受。最终,在算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个能带给她生活来源、对她还算不错的男子再婚。
自然而然、随心所欲当然是每个人都期望的生活状态,可是要想将这样的状态维持,必然需要做好长期的规划和打算。但凡傅霞多一点点上进心,多一点点对人生的追求,也不至于如此。后悔药是不存在的,傅霞目前的状况也不算太差,但愿她能清醒过来,积极过好目前的生活,改善和新家人的关系,而不是只顾追悔,再次错过人生的转捩点。

首页



放大
上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