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同
2011年12月,上海滨海古园的园丁苑内,为三个月前87岁高龄逝世的张景棣先生立了一座铜像(《世纪》2017、6封四)。铜像表现的是晚年张先生的风貌,两眼炯炯有神,神情昂扬奋进。然而,张景棣是位“小人物”,退休前是上海市海光中学的法语教师,退休后也仅是一位普通老人。若在全国搞个随机问卷,恐怕知道他的不会有几人。但是,这座铜像却立得很有意义。
这是向崇高致敬。张先生退休后热心慈善事业,利用自己在国外的人脉资源,积极在国际友人间牵线搭桥,先后募集资金500多万元,救助了众多贫困学生、残疾人和孤寡老人,被许多人亲切地誉为“慈善爷爷”。直到临终前他还惦记着待救济的学生,老泪纵横地说:“怎么办,马上就要开学了,孩子们还等着我付学费。”他从慈善事业中获得了极大的精神享受,但经济上却一清二白,没花过一分钱的善款。他的这种精神,对于我们国家来说,尤其是权钱崇拜甚烈的当下,尤为珍贵。只嫌其少,不嫌其多。为他立铜像,就是向崇高精神致敬,同时也呼唤全社会能出现更多的张景棣,让世界充满爱。意义多么大啊!
冲破了官本位崇拜。这种崇拜在我国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古往今来,“铜像”大都是冲着帝王将相太守县令而去,像张景棣这样的普通百姓,一般是没有资格的。古代倒也为那些文化大师、科学泰斗立了“铜像”,不过,多是借其官职而“扬名”。王羲之是大书法家,但其墓碑上写的却是“晋王右军墓”。张仲景是大医学家,但其墓碑打头的却是“东汉长沙太守”。其实,右军也好,太守也罢,与他们在书法和医学上的贡献及名气相比,实在微不足道。还有张衡、许慎等等,都有同样的“遭遇”。曹雪芹乃旷世奇才,写下了《石头记》 这样的奇书。然而,因为没有做过官,故不管墓地,还是故居,都没有留下来,其个人信息少得可怜,连出生年月都是一本糊涂账,令红学家们伤透了脑筋。
今天又如何呢?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年前我参加一次省里的文化“三下乡”活动。那天是露天演出寒风刺骨,但看戏的人仍不算少,因为豫剧第一代《朝阳沟》 中的两位主要演员来了,大家都是奔着名角而来。然而中午就餐时,带长的乃至是个副科级,都被安排到了单间坐上座,唯这两位名角孤零零地和其他串忙打杂的一起排队去吃自助餐,令人非常扎心。诸如此类,可不是什么“孤例”,而是遍地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滨海古园不视官职和权力为英雄,而以贡献和品德为依归,一扫腐臭的官本位祟拜,为平民英雄张景棣立铜像,犹如赤日炎炎中一缕清风拂面,非常清新,难能可贵。
张景棣的这尊铜像还能让人悟出不少道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比如当代的篮球状元就是姚明,相声状元就是郭德纲,小说状元就是莫言,导演状元就是冯小刚,童话状元就是郑渊洁,书法状元就是启功,“实话实说”状元就是崔永元,企业家状元就是诸时健,领带状元就是曾宪梓,水稻状元就是袁隆平,妇科状元就是林巧稚,宇航状元就是杨利伟,慈善状元就是邵逸夫……今天需要重新认识这些“状元”的价值、作用和地位。其一,他们是本领域的权威和“皇帝”,于本专业最有发言权。其二,凭此就足以立“铜像”了,无需再用“右军”“太守”什么的为其“增光”,实际上那是画蛇添足。其三,“三百六十行”与“右军”这一行是平等的,谁也不比谁高贵。故立“铜像”的唯一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状元”,别的不用多考虑,套改一句“名人”的话讲,“成就以外的东西都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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