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诺兰 整理:徐约维
男人与女人第一次见面时,关注时间的长短决定了两个人是否会相爱。如果一个男人第一眼注视持续超过8.2秒,那么他很可能就已不止是被吸引了,而是陷入爱河……
忙乱里度过离婚后的至暗时刻
望着亭亭玉立的荷花,我与诺拉坐在华师大爱娃河边。
“这几年不顺。好像迷上算命了。看生辰、测八字、易经、占卦、塔罗牌、星座……什么与预测带点边的,我都扫荡过”。
诺拉一直说我“走火入魔”,可我偏与她抬杠:为什么天气可以预报,人就不能?人也会有“蛛丝马迹”,哪怕是转瞬即逝。
我总是不自觉地与诺拉抬杠,虽然在女友里,她是我唯一懂我,可以“棋逢对手”谈心的。我们俩对朋友筛选都紧,紧到有点孤家寡人的地步。我们两个人都算小有姿色吧。有人说,美人与美人每每很难相处,或者说,美人们只能遥遥相望,做遥远的知音,而不适合面对面“较量”。我又喜欢说真话,虽这些真话使她不能面对,但也击中她的要害。实际上对她是有启示的,至少使她沉思。就这样,我们分分合合,也都有过屏蔽或删除,但终究拗不过的,还是我们潜意识里的信任与默契。诺拉与我,包括后来她引荐的诺想,我们名字里都有一个“诺”,也算一种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吧。
也许,仅命运两字所包含的神秘因素,对感性的我,天然具有吸引力。所以呢,准不准另说。但是我一有事,就会占卦。这种“间歇性迷信”,对于我,就像某种救命稻草,或者说,另一种“肩膀”了。它就像“每临大事有静气”的那个“静气”,对我遇事慌张的我,给我一种底气。
而在我的生活里,似乎也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潜伏着。在我茫然无措时“起身一跃”,使我步入另一种轨道,命运开始拐弯。
但有时,它们就像遥远的星光,远远地陪着我。在时代洪流里,暗暗屏蔽着不懂屏蔽,“充分暴露”的我。微弱,且闪闪烁烁,但毕竟是有了,使我即使落难或在孤立无援里,心中也始终潜藏着某种暗暗的希望。
我犹豫了十年,终于离婚。我没有第三者,但我们没有共同语言。我看不惯锱铢必较却偏还要装强悍的小男人,拖了几年,前夫在拿了98%的存款股票,包括房屋等共同财产,还有16岁的儿子的抚养权后,也就离了。
我净身出户后,在外面租了一小单间,我又请了一年的创作假。每月的钱只够吃与付各种账单的了。儿子最近去英国读书,又从我这里拿了压箱底的8万元。
走到这一步,不知道是对是错。我写作恰恰不是因为有经历。我缺少阅人阅世的练达,也缺少与人交往的经验。但我也认为,写作其实需要单纯。正所谓,诗人者,赤子之心也。
我生活简单。生活丰富的,哪会有心情写作。他们要享受的是忙或闲——忙链接起的各种波澜;或闲链接起来的精致与考究。
而我是既忙又闲。闲是一种表象,而忙是一种思维状态。我想法层出不穷,既跨界又迭代还纠缠,让我疲于应付。所以,日子过得是既混乱又忙碌——因缺少组织安排统筹的能力,所以一点小事,就会弄得鸡飞狗跳。而恰恰正是这些鸡零狗碎,让我既不知所措又“安定”,或者说,阻止了我的胡思乱想——让我在忙乱里度过了离婚后的至暗时刻。
他一语中的我的现实处境
也许,写作就是做白日梦。当生活露出粗粝底色时,幻想就开始冉冉升腾。对我来说,写作就是一种逃避,在幻想的充盈与填补之下,鸡零狗碎的日子渐行渐远。人称我写的都是小资情调的小美文,其实,我也力求在“美文”里面加入硬度与保持质朴。但很多人看了后,依旧会认为我是一个生活优渥的人,甚至还有说“无病呻吟”的。
也许,我是不敢触及现实里那些不堪,即使在写作里——这是一种骄傲,还是一种自恋?是一种脆弱,还是一种自我保护?
在文章中华贵,在生活中简陋,就是我的命?
我经常写不下去。我不知道是什么在折磨我,焦虑着我?我怀疑我的写作能力,但我又能做什么呢?我觉得干什么都比写作好,即使钟点工我甚至想过给子女在国外的知识精英做“陪聊”。因为这些都不需要我主动思考……
前景茫茫,心中茫茫,内心一点托底的东西也没有。我现在变成了我前夫,样样东西要算了又算,即使一盒饭,也要计算性价比。
而诺想,就在此时登场。我们在一次酒会相识。他自称是我华师大的校友,说自己以前是文学青年,现在是中年心理医生。他说觉得我有一种与我年龄不甚符合的灵气与一种伤感的气质,这使我有另一种韵味,暗香浮动一般。难得有人欣赏我的“颓废”,我也难得地喝了点鸡尾酒。可能为了逃避他的凝视,我开始下意识地说话,说很多离题万里的莫名其妙的话,我现在都想不起自己说了些什么,但他的一句话给我微醺的脑子里留下了印象,他说:“睡的多其实是心理压力太大的征兆。”
一语中的。我就是心里一有事就恋床的人。人家是有事就尽快解决,而我却是逃避,就是趴到床上,半死不活地“一睡方休”——最少是一天,有时是两天三天,最长时我曾趴床上一月之久。就怕天亮,就怕见到人。
即使现在,我整天赖床还累。怕风怕雨怕冷怕热。连出去一次也像是个什么举措、要做决定。我以为自己懒,他说我是疲劳综合症,兼有中度忧郁症。又是一语道破,因为我心里慌慌的,青天白日的,也会有一种生怕出事的焦虑。有时,望着天空也会怕,怕天塌下来——也许,是我之前的那些破事整的。
走着走着,我就被他治愈了
他让我躺在诊所的大沙发上,闭上眼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说,冥思是进入无意识状态,内心的东西会浮现出来——而这每每就是心病的症结所在。人往往会控制自己的意识层面,严防死守。而被我们忽视的无意识,才是内心没“化装”过真实的状态。
他给了我抗焦虑药,要我运动。“你不喜欢运动就走路”。
我说:我总想在黄昏时走走的。上班时没有机会,现在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去,怪怪的,好像肩膀也没有依靠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些,鬼使神差一样——鬼使神差就是下意识?他说:我下班都是步行回家。我和你一起走吧。我家在康平路上,我们一路。也省得你来诊所,费用很贵的。
就这样,我每天黄昏六时在美领馆对面的街心花园等他,第一次走到武康路。后来发觉徐家汇绿地很好,草木青青,聊天也不觉得突兀。于是每次都到那里漫走。
他问我童年情况,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我说,我从小与外婆住在一起,父母支内。我最害怕的是,夜半突然醒来发觉家里无人,床上空荡荡的,外婆不在,只有一盏大灯泡在屋子中央昏黄着。对面是上海监狱,只听见一阵阵的警车凄厉声浩浩荡呼啸而过——我哭不来外婆,最后恍惚睡去。
他说,童年经历是一个人一生的精神源头,对性格形成有巨大影响。所以你每每会有不安全感。
他说,内心的宁静很重要,人心里要是有两种不同的感觉,人就有被分裂的感觉,心特别累。又是一针见血,我内心每每两种以上互相矛盾的感觉交战着。他说: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心安顿好,这一点,在无力改变现状的情况下尤其重要。
他说我清高神秘,但他后面的一句却让我良久无语。“现在也应该保持一定的清高吧。在清高旁边,还有一种东西在制约着才好,那就是谦卑”。
就这样,在落日辉煌里,而我们一路同行。开始时他都是让我说,启发鼓励我说。他偶然提问一下,主要是听。有时我在想,这样的心理医生我也会做。可后来,我发觉一种移情作用已微妙地发生在我的身上。一有事,我第一时间就想与他倾诉。
就这样,我打开了自闭状态。我发觉,话也有惯性。内向的人,一旦开闸,就像泄洪。
说着说着,心就一点点轻了起来,那是一种很明亮的感
他是冒牌医生,我却爱上心理学
后来就变成他说,他不断地说,我变成听众。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就像黄昏时分,不知不觉间,天地眉目就已转换。他说的都是自己大家庭里的事,这对于自小孤单且不黯世事的我来说,有种新鲜亲切的感觉。
他说他大姐年纪一把,却不断还在买房卖房; 说她与自己儿子媳妇不亲,也不管孙子,却爱大包大揽兄弟姐妹的事。说每月都在她召集下大家聚餐一次,她买单,话也就她多:她告诫离婚的阿四与女人只能保持“红粉知己”的关系,不能出线; 但对大哥与某初恋女子的暧昧关系却持保护态度……
生活的另一扇大门就在我眼前晃荡一声打开了。我发现,原来男人也有絮絮叨叨的一面。
但他从来不谈自己,我也不问。走到康平路时,我们就作别。
一次他在我包里塞进两瓶澳洲原装深海鱼肝油,说别人送的,而他不喜保健品。与其让它们过期,不如让它“物尽其用。我看你很弱。”
我一时无措,他也呆呆地不响。后来塞进我包里,还有蓝莓、善存片……
后来他告诉我说,他不是真正的心理医生,他只是在朋友的诊所里帮忙。因为没有正式执照。当然也喜欢心理学,还在母校进修; 加上诊所的耳濡目染,所以就“现买现卖”了。
我记得他的一句话:写下去,写作也是一种精神疗法。
但后来我不知道怎么就不再与他一起“走路”了,就像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与他接触一样。直到现在,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年龄职业以及他自己小家庭情况。
这时,诺拉插嘴:他妻儿老早就在澳洲了。他现在好像也出国了。他与很多人都没联系的,屏蔽了消息。
我良久无语,我还记得他说过的:人的状态很重要。以前说生存决定意识,其实状态才决定意识。人都是场景化的,也都是状态化的。人在战争中就是战争状态,而在幻想中就是幻想状态。生活有各种状态,所以人也就有各种情绪反映与行动差异。
我不知道他现在处于什么状态?
朋友越来越少了。我不知道我当时应该抓紧他,还是放手,像现在这样?
也许,不了了之也是另一种结局。故事再进行下去,就俗了。不如这样混沌着,“下落不明”着,也是给生活留一些余味。
也许,这就是生活的美感。或曰,命运的神秘力量,让我们治愈,让我们念想。
结果,诺想没有当上心理医生,而我却开始对心理学产生兴趣,并创作一系列心理题材的小说。
手记>>>
真正的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歌德说过:“20几岁的爱情是幻想,30几岁的爱情是轻佻,人到了40几岁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
诺兰与诺想的关系,就在诺兰走向治愈前,戛然而止,留下了空白。
“不知酝蕴几多时,但见包含无限意”。
诺兰喜欢神秘,而她的故事也保持某种侧面的空白。语焉不详,这让我们心中略略惆怅。而在失望中又暗暗升腾起某种暗暗的希望——也许,这就是照亮我们苍茫人生的内在支撑。
也许,没有成功,我们一样可以过。没有美满,更激发我们的创造力。而缺憾,也可能每每就是我们最直接的驱动力。
富翁们享受物质的丰茂与缤纷,普通人在精神里享受精神的开阔与无边。也许,这是上帝的另一种平衡。

首页



放大
上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