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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伟智
一直就欣赏有传奇生涯的历史人物，却也遗憾，当年竟没拜访一回郑超麟。老是感觉忙，想拖一拖，结果就应了西谚“取道于‘等一等’之途，终入‘永不’之室”。
当然晓得，这位同城的老先生，在中共草创期即已崭露头角，属旅欧的青年马克思主义者之一；嗣后留学苏联，再奉命回上海，参加过五卅运动和第二、三次上海工人武装起义等。资格老，见识广，连邓榕写《我的父亲邓小平：激情年华》，都曾赴沪咨询讨教。
没想到，还真会有与老人家发生交集的机会。上月底，从友人完颜绍元来电，得悉郑的孙女郑晓方想找到我，建立联系。随后就是短小的微信过来，表扬我一篇介绍《共产主义ABC》的旧文， “把这本书的影响写透了” “研究成果令人佩服”。受表扬，该高兴，可我摸不着头脑的，是俄共这本理论小册子跟郑家有何关系？再细看她接着发送来的郑超麟回忆录节选，方知《共产主义ABC》即由郑老翻译！翻译的来由简单，党组织下属的印刷厂，1926年有短暂间隙，“运动比较沉静了，传单需要得少了，排字部和印刷部都很空闲。经理同志问我有什么书印，我说现成的书没有，不过我可以临时译出来”。他看中布哈林和普列奥布拉任斯基的这本理论普及读物。于是在血火交织的革命激流里,争分夺秒急译急排，终告成功。
一边读回忆录，一边抱歉不已。因为在那篇旧文《启蒙中国——对中共的历史贡献》里，对于汉译版《共产主义ABC》，我注明作者，却漏注译者。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鲁迅诗），郑超麟当年是“怒向刀丛译新书”啊！顶着刀剑，拎着脑袋，像普鲁米修斯盗得天火，郑超麟引入共产主义学说的最清晰解读，小册子顿时不胫而走，革命者几乎人手一册。以致近七十年后，邓小平在南方谈话里仍念念不忘：“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ABC》”。今天每逢重读，我内心里都要为其逻辑严谨加以通篇口语、生动有趣而赞叹。布哈林他俩堪称老斫轮、好作者，郑超麟则是译出其神韵的好译者。可你看我，却漏掉如此贡献卓绝的译者姓名。
抱愧过后，就是敬仰。之所以漏署译者姓名，也有情非得已——翻译者郑超麟未在书上署名，我一时也无从打探。而且，他是有意为之，执意如此： “我当时自己定了两个原则：不署译者姓名，不另支稿费”。他的好几本俄译汉理论著作，都一样处置。真是境界高蹈， “富贵于我如浮云”。他就是要让党拮据艰窘的金库，尽可能减少支出，相反要为它增加收入。事实上，1927年最畅销的三本书，就是《三民主义》《共产主义ABC》和张竞生的《性史》。《三民主义》是官费发送，张竞生的书让 “一班青年男女，弄得好像饮了狂药”，格调殊缺，真正进步书籍而实现较大盈利的就是《共产主义ABC》。
但是郑超麟却不要一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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