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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玉莲 记录：林可依
玉莲当知青时认识了京剧演员锦和。锦和的英俊潇洒、意气风发深深吸引了她那颗少女心。而锦和也被玉莲的清纯、文静打动，两人互生爱慕。
玉莲回到上海后，考取了师大音乐系。而锦和也一路追爱，来到上海。玉莲本以为从此他们可以比翼齐飞，双双在艺术的殿堂里一起遨游。可没想到，因为市场不景气，锦和离开了自己的老本行，成为了一名普通的企业管理人员。玉莲感到惋惜的同时，还是希望锦和能保持他原来的艺术气息，把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但锦和却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专业，随着生活的稳定、安逸，他更是迷上了麻将，每天都要打几把过过瘾。
看着越来越无趣、俗气的丈夫，玉莲万分失望。这还是当年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吗？
心情晦暗时刻我遇上了锦和
吃完晚饭，锦和又照例一屁股坐到了电脑前。我知道，他又要开始一天的必修课：打电脑麻将了。刚才吃饭吃到一半，他的手机微信消息提醒就在不断地响起，那是他的几个麻将搭子在催促他打麻将了。接到了“麻友”们的邀请，锦和也没心思吃饭了，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便丢下饭碗，直奔书房。
看着他专注的背影，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本来我还和他说好了，吃完晚饭两个人一起出去散散步，顺便买点我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可是，“麻友”的一声招呼，让一切都泡了汤。
锦和是从什么时候迷上麻将的呢？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我发现现在的锦和越来越俗气，也越来越无趣，早就不是我当年心目中那个英俊潇洒、意气风发的锦和了。
我和锦和可以说是患难之交。十几岁时，根据当时的政策，我离开了自小生长的黄浦江畔，去了边远的农村插队落户。第一次来到离家2000多公里外的农村，我整个人都懵了。生活上的艰苦不说，最痛苦的是精神上的落寞，没有书读，听不懂当地人的语言，还有对家乡、父母的深深思念。
那段日子，我的心情一直是晦暗的，直到锦和出现。
认识锦和是因为我当时所在的公社为了宣传需要，特意请来了省京剧院的演员演样板戏。锦和就是京剧院的演员。而我因为“文化高”，平时又比较擅长写写画画，便被公社临时抽调去帮忙一起搞宣传工作。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锦和时，我的眼前忽然一亮。锦和身高近一米八，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大眼，一看就十分精神，充满了阳刚之气。就那一眼，我就沦陷了，说一见钟情并不为过。
后来，每次站在台下看锦和演出，我都是带着一种崇拜的眼光。用现在的话来说，当时的我眼睛里一定满满的都是小星星。
而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锦和对我这个小妹妹也特别关照。他常常会主动提醒我好好吃饭，天冷加衣。据他后来说，我当时给他的感觉就是柔弱又清纯，完全激发起了他身为一个男人的保护欲。
为了配得上他，我开始努力学习
演出结束后，我和锦和恋恋不舍地分开了，他回到了在我眼里高大上的京剧院，而我又回到了那个偏远的农村。
本来我以为我们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交集，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回到农村不久，我竟然收到了锦和给我写来的信。我当时完全不敢相信，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打听到我的地址的。出于自卑心理，分开的时候我什么信息也没留给他。
锦和在信里问我最近的情况，又把自己的工作、生活情况和我聊了几句。虽然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到感情，但我却能感受到他有一层特别的用意。那个年代的人都特别含蓄，谁也不会轻易把“情”啊“爱”啊挂在嘴边。但锦和字里行间对我的关切之情，还是让我读出了其中的意味。
我当时的心情是既激动又害羞，我当然也喜欢锦和，但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想了整整半个月，我才给锦和回了信。斟字酌句，写得非常小心，既要保持女孩子的矜持，又要让锦和也读懂我的心意。
回信后不久，锦和的信又来了。就这样，我们频繁地保持着通信，虽然谁也没挑明，但彼此都明白对方的心意。
正因为和锦和的这份特殊的感情，也激发起了我努力学习的热情。在当时的我看来，锦和那么优秀，而自己却一无所有，要能配得上他，我只有不断努力，让自己也变得和他一样优秀。
这么一想，我立刻就写信给父母，让他们给我把能寄的书都寄过来。好在，我父亲也是国企的领导干部，他非常支持我坚持学习的想法，虽然不知道我和锦和的事，但他还是陆陆续续为我寄来了他能力范围内能收罗到的各种各样的书籍。
于是，每天劳动结束后，我就着小小的一盏煤油灯看书、学习，全然不顾周围的同学都在聊天、打闹。有时候我也会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大家觉得我古怪、假正经、不合群，但是我却不为流言蜚语所动。一想到锦和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我的心里就充满了热情和希望。我知道，我的努力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和锦和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经过不断努力，我们终成眷属
恢复高考那年，我如愿考上了师范大学的音乐系。我从小就喜欢音乐，父母也一直支持我的爱好，小学时我就在少年宫系统地学习过声乐，没想到小时候的学习经历和在农村那几年的文化课自学真的全都派上了用场，我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理想，成为了更优秀的自己。
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锦和时，他也非常高兴。但当我到学校报到后，却发现锦和的来信渐渐少了。我觉察了他的不对劲，在我的再三追问下，他终于说出了心底的顾虑：他觉得我现在是大学生了，又回到了故乡上海，而他只是内陆一个省会城市的京剧演员，他觉得我们的差距太大了，已经不适合做朋友了。
这下我着急了，我之所以如此努力，不就是为了能和锦和在一起吗？他在我的眼里一直都是优秀的。于是，我再也顾不得女生的矜持，主动向锦和表达了爱慕之意，并且坚定地告诉他：这辈子我跟定他了。
我的表态让锦和又惊又喜，他也热烈地回应了我，说其实已经喜欢我很久了，只是之前一直不敢表白，一来觉得我年龄小，二来我是大城市来的女孩儿，又出身干部家庭，他总担心我看不上他。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我们对彼此都是一样的感觉，喜欢对方却又害怕自己配不上对方。
大学毕业，我被分配到一所中学做了初中音乐老师，眼看着我已经是年近30的大龄女生了，锦和还比我大几岁，早就过了而立之年，于是我们的结婚事宜被提上了议程。考虑到婚后异地的种种不便，几经辗转锦和从外地的京剧院调到了本市。
我和锦和终于如愿地结婚成家了。
丈夫如今让我感觉陌生
锦和调到本市后，进的是企业。因为当时的京剧行业并不景气，于是，为了生活，锦和选择了放弃进京剧院的机会，转而进了企业的艺术团。虽然有些可惜，可我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这个单位和京剧还是有一点关系的，锦和也没有完全脱离自己的老本行。而且企业经济效益好，完全负担得起艺术团的开支，经费充裕，锦和就能定定心心地搞他的京剧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得太简单了。因为地域、文化的差异，京剧在本地的受众并不多。锦和能登台表演的机会也很少。而其他的行当他又不擅长，比如唱歌、乐器等。眼看自己无用武之地，很快，锦和就主动提出要求换到行政岗位。知道他的这一决定，我很是为他可惜，也劝过他，要耐得住寂寞，再熬熬、再等等，机会总会垂青有准备的人，这样轻易放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可锦和却和我算了笔帐，搞专业虽然是按技术职称拿工资，但奖金却和演出的次数直接挂钩，人家唱流行歌曲的，市场欢迎，演出机会多，收入自然也很可观，但他们唱京剧的，没人看，拿到的奖金也就少得可怜。还不如去搞行政，虽然工资不如技术岗位高，但每月奖金有保证。
被他这么一说，我无语了。说实话，我没想到锦和竟然会变得这么现实，可是我也不能说他不对，毕竟，生存是最重要的。以我当时做老师的收入也确实不高，夫妻两个要养孩子要养家，没钱也是万万不能的。但是，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当初锦和吸引我的正是他唱戏时那种精气神，让我对他欣赏、崇拜、爱慕，这些在我心里都是极其宝贵的东西，而锦和自己却轻易地说放弃就放弃了，让我有些无法理解。毕竟，他从五六岁就开始学京剧，是名副其实的童子功，这么多年对京剧的感情，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呢？
以后的日子，我和锦和过得很平淡。虽然衣食无忧，但我总觉得少了以前的那份激情。也许因为从小学习音乐的关系吧，我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比较文艺的，希望生活除了柴米油盐之外，还能有些精神上的追求。但锦和却对这种小日子很满足，他每天上班、下班，买菜做饭，空下来就看看电视喝喝茶，似乎早就把京剧忘到了脑后。虽然我也时常提醒他，满足了生活的所需之后，还是不要放弃自己的专业，有空的时候吊吊嗓，练练功，无论如何不该“忘本”。
可锦和嘴上答应着，却从未付诸过实践。
自从女儿上了大学，锦和的业余时间也开始渐渐被麻将占据。从偶尔打一次发展到每周都要打个几场。退休后，他更是天天一场麻将，饭可以不吃，麻将却不能不打。我有时说说他，他就不满地嘟囔着：“我就这点爱好了，你还不让我满足一下？”我想说：“你为什么不能重拾京剧作为爱好呢？哪怕找几个票友一起自娱自乐也好啊！”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我知道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中，锦和早就把他曾经最擅长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确实，唱戏既不能挣钱也不能换来其他实际的利益，那唱了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打打麻将，即能打发时间，还能赚点小钱，这就是锦和的想法。很现实，却也很无趣。
自从疫情之后，棋牌室是不能去了，于是，锦和又开始在电脑上玩起了麻将。每天不止一场，甚至有时三场，早、中、晚各一次。他觉得这比线下更方便，不用赶场，不用东奔西跑，足不出户就能玩得尽兴。
看着沉迷其中的锦和，我已经懒得再说他了。因为我知道即使再怎么说教，他也不会改变了。
虽然我知道，锦和的这个爱好说起来并没什么大错，很多普通人的平常生活也都是如此。但是，我还是有些隐隐的遗憾，总怀疑自己少女时代是不是看走了眼，爱错了人？为什么我的丈夫让我感觉变得陌生了？
手记
生活再难，不要忘了初心
锦和的结局挺让人惋惜的，一个曾经的专业京剧演员，最后竟然完全放弃了自己的本行。虽然说过普通的日子本无可厚非，但像锦和这样，完全忘了自己的本行，一心沉迷于麻将中，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惜了。
以前的梨园有句话“戏比天大”，可见在老一辈艺人眼里对自己事业的重视和那份浓浓的敬畏之情。在他们眼里，这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种情结，一份责任。相信童子功出身的锦和也一定曾经受过这份氛围的熏陶，只是，在现实的生活面前，他渐渐放弃了自己的事业，直至最后彻底忘记。
就像玉莲说的那样，她理解要生活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她也希望在衣食无忧之后，锦和仍能重拾自己的爱好，哪怕只是和几个票友自娱自乐，也好过整天沉迷麻将不能自拔。毕竟，生活除了柴米油盐，还是要有些精神上的追求的。玉莲当初之所以爱上锦和，也正是被他在舞台上的那份精气神所吸引。锦和的英俊潇洒、意气风发，带给了她感情上的激情。可如今沉迷麻将的锦和，却只能让她感觉陌生、无趣。
其实，无论感情还是生活，都需要一种精气神，有了之后，才不是一成不变、死气沉沉的。无论生活多难，都不要忘了那份初心，唯有如此，生活才能永远充满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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