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贵
7月1日正式开通运营的江湛铁路建设有不少亮点,而最吸引公众的亮点是,铁路投资1.8亿元建造全球首例全封闭声屏障,目的只是为了保护附近的小鸟天堂。对此惊世骇俗之举,有人诘问是否小题大做?有人质疑到底值不值得?
鲁迅先生曾就不同看客读《红楼梦》 洞悉:“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 《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在我眼中,对花1.8亿元保护小鸟天堂存异,不是佐证此举决策失误,而是折射有些国人对小鸟天堂与生态文化关系的认知混沌,尚未形成保护小鸟就是保卫文化的人文自觉和认知升华。
马克思说过:“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了人。”为什么要保护鸟类,鸟类与人类共生共存相依为命的自然因果关联,是一道简单算术题。无需重复多少概念说教,保护鸟类就是保护自然生态,保护自然生态,就是保护人与自然和谐,就是保护人类自己——这不是夸夸其谈的大道理,而是妇孺皆知的小常识。小鸟天堂乃全国最大天然赏鸟乐园之一,栖息着3万多只鹭鸟等鸟类。受选线条件限制,高铁经过此地,离鸟最近距离仅800米。铁路增加投资1.8亿元,建造安装全封闭声屏障,可以最大限度减少列车运行给鸟类带来声光干扰,从而保护景区周边自然生态不受破坏,确保鸟类繁殖栖息免受影响。“千金散尽还复来”,钱花掉了可以再挣,生态毁灭却不可再生,任何时候生态帐都优于经济帐。保护小鸟天堂的意义,绝不单纯是花钱多少的问题,而是生态文明觉醒程度的问题。
更何况,小鸟天堂绝非一般意义上的人造景区,而是承载了厚重的历史记忆和文化传承。大约五百年前,这里原是河水冲积成的一个泥墩,后逐渐扩大生长一棵榕树及木棉等树种。这棵生于明末清初的水榕树,树枝垂至地面扎入土中成为新干,随着斗转星移岁月更迭,大榕树独木成林,吸引成千上万只鸟雀栖息,鸟树相依不离不弃,成为浑然天成的自然景观。1933年,巴金到此一游触发灵感,创作散文名篇 《鸟的天堂》。1984年,先生亲笔为此地题写“小鸟天堂”四字,小鸟天堂从此得名。数百年来,在当地民众心目中,天堂之鸟都是神鸟,乃吉祥之兆和天佑福缘,遂立下不准擅入榕林、禁止打鸟捕鸟的族规,此俗一直传承至今。
亚里士多德开示:“一切艺术、宗教都只是自然的附属物。”随着 《鸟的天堂》 被选入中学语文课本,小鸟天堂美名不胫而走享誉海内外,成为几代国人魂牵梦萦的精神家园。不难设想,假如没有湿地小鸟天堂,就不会有巴金名篇 《鸟的天堂》 诞生传世。延伸设想,假如没有先人与鸟类和谐相处,就不会有杜甫笔下“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的甜淡,王籍绝唱“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幽静; 也不会有王维佳句“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闲适,贾岛诗句“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的禅意; 更不会有高适名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辽远,马致远吟咏“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苍凉……保护小鸟天堂,其实就是保卫我们的自然情怀和文化记忆。
爱因斯坦有句名言:“人的思想是受他的文化所约束的,他的思想特征是由他的文化环境铸造而成的。”保护包括鸟类在内的野生动物,恪守地球生态平衡红线,不仅关系到人类生存发展,更是衡量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城市文明进步的标尺。梭洛告诫:“心灵与自然相结合才能产生智慧,才能产生想象力。”无论古今中外,文化与自然都延续着深度依存关系。换言之,生物多样性始终是文化多样性民族多样性的环境基石; 保护小鸟天堂,就是保护生态文化环境,就是保卫我们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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