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
在繁多的植物中,我独爱竹。
竹的历史,在我国可谓悠长。最早的诗歌总集 《诗经》 中就有关于竹的描写:“风来自成清籁,雨打更发幽音”。据说,我国的竹有300多种,长江流域、华南、西南居多,还有如杭州的方竹、普陀山的紫竹等特异而珍贵的种类。
颇有风致的竹,堪称最中国化的草木,很有用途。在数以万计的植物中,像竹这样有实用价值的并不多见。如竹的嫩茎及芽可供食用。竹笋细嫩肥脆,色泽青润,鲜美可口,早在宋代就有 《笋谱》 一书。作为药材,具有清火、通脉等的功能。李时珍的 《本草纲目》 载:竹茹可治虚烦、口渴、呕吐等症; 竹沥可治阻窍络、中风、癫狂及痰热咳喘等症。迄今人们熟知的带“竹”字头的汉字,诸如笔、竿、筐、筛、篓、箩、篮、笼、箭等等器物,以及中国特有的富具风雅的箫、笛、竽、笙等乐器,便是竹之实用的例证。更值得称道的是,竹还伴随着汉字文化的发展历史,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有着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发明造纸术之前,我国古人是把字书写在竹片(竹简)上,即“竹书纪年”。文天祥《过零丁洋》 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中的“汗青”便是那种用火炙烤后的竹片,据说写上字会历经不褪,意谓“名垂青史”。近读钱存训《中国造纸和印刷文化史》 一书,得知竹子从唐代中叶开始就作为造纸原料,在40余种造纸竹料中,按照制浆优劣,水竹位列前茅。看来,竹对汉字的留存和传播居功至伟呵!
大凡观竹、赏竹者,满目秀碧中,端的是水润翠雅,赋得几许人生的精致和清韵。竹干直中空,不畏霜雪,不娇不艳,不媚不俗,只有当它生命即将结束时才开花,花柱如稻穗般垂挂在主干上,留下种子,黯然逝去,如此的博大胸怀,如此的朴实谦虚,如此的献身精神,这也许就是世人上千年厚爱竹的缘故罢!
在我国文学史上,咏竹诗文,可谓汗牛充栋; 至于画竹,更是代代相袭,绵绵不断,有石涛风骨,有八大山人峭拔,有吴昌硕气质……古今竹风墨韵迄今未衰。在我有限的读书生涯中,似有一个认知:我国传统文人中,爱竹者莫过于清代郑板桥。他不仅一生栽竹,还喜欢画竹,更以竹自况。“举世爱栽花,老夫只栽竹”,且有多篇诗文讴歌之,如赞美竹之“高节清风”,竹之“咬定青山不放松”。“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这首以竹自白、直抒胸臆的诗至今仍为世人传颂。
修竹丛丛,绿叶婆娑,摇曳生姿,给人一种虚怀有节、幽雅恬淡之感,这不由得使我想起宋朝苏轼 《于潜僧绿筠轩》 中的几句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竹,不正是他傲岸不俗的风骨写照么?唐代诗人白居易在 《养竹记》 一文中总结竹有“四贤”:本固、性直、心空、节贞。竹有贤人之德,有君子风范。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咏竹、颂竹,其诗文可谓汗牛充栋。我两次旅游成都,都去拜谒了杜甫草堂。这位时刻牵挂民间疾苦的唐代诗圣激赏竹“风含翠条娟娟净”(《狂夫》),他把草堂盖在了丛林修篁深处,透不过强烈的阳光,好似一层淡淡的轻烟笼罩着草堂,一簇簇翠竹,郁郁葱葱,似绿色的火焰在默默燃烧,给人以无尽的遐思。去年仲秋时节,我去杭州,在友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坐落在庆春路上的马寅初故居。故居是一幢三层砖木结构的中西合璧式花园别墅,三楼阳台墙上竖刻着两个硕字:“竹屋”。马寅初一生爱竹,因为竹的“虚心劲节,宁折不屈”的品格,正映衬了他不畏权贵、坚持真理的崇高气节和铮铮风骨!
我喜欢在竹下小憩,四旁寂静,尽心观赏,风移竹摇,竹影翩翩,人之联想亦翩翩,似乎常引领我走进文化的航道,穿行其间,获得一份文明的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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