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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弘
近来，“律师取现被盘问用途”事件引发热议。一些银行营业网点由于在现金存取业务中存在降低调查的金额起点、增加查询事项、拖延调查时间等情况而广受诟病。而银行则以反洗钱、反电信欺诈所需为由简单回应，就此激起较大舆论反响。
相关事件反映出银行在柜台个人现金业务中履行反洗钱反电诈义务时存在对个人合法权益侵扰的情况，有必要基于现行法律规范，在处理好以下三对关系的基础上，合法规范开展客户尽职调查。
首先是反洗钱与保护个人隐私的关系。反洗钱是我国承担的国际义务，也是《反洗钱法》规定金融机构必须履行的法定义务。反洗钱法的基本制度包括客户识别、大额与可疑交易报告、客户身份资料和交易记录保存等。2025年新修订的《金融机构大额交易和可疑交易报告管理办法》规定：“金融机构在人工分析、识别可疑交易过程中，必要时通过客户尽职调查进一步了解相关客户及交易的风险状况，确保可疑交易判断与客户尽职调查内容相互验证。”个人现金业务中金融机构的调查表、询问等就属于其履行义务的行为，现行监管规范也明确了金融机构在客户尽职调查，登记客户身份基本信息、留存客户有效身份证明文件（复印件）等方面的具体要求，为金融机构提供了操作指南。
配合金融机构完成尽调虽然是金融消费者的应尽义务，但金融机构在反洗钱的同时，必须依法保护公民个人隐私，不能影响正常金融活动的顺畅进行。为此，法律规定了一系列规范措施，如金融机构应为客户信息保密、限制使用等，还要求金融机构进行客户尽职调查时应合理适度，对低风险业务应当根据情形简化尽职调查措施，避免“一刀切”，更不可在范围、内容方面擅自予以扩大。如央行等部门的《金融机构客户尽职调查和客户身份资料及交易记录保存管理办法》就对某些内容的尽职调查规定了金额起点，如商业银行、农村合作银行、农村信用合作社、村镇银行等金融机构为自然人客户办理人民币单笔5万元以上现金存取业务的，应当识别并核实客户身份，了解并登记资金的来源或者用途。在没有正式修订调整前，金融机构不可擅自降低调查的金额起点。
其次，应处理好反电信欺诈与提供正常服务的关系。反电诈是《反电信网络诈骗法》规定的金融机构必须履行的法定义务，也是金融人民性的要求。金融机构反诈也包含客户尽职调查、识别受益所有人、开户及账户风险管理等制度。银行柜台现金业务是斩断诈骗资金链的重要环节，金融机构要排查异常账户和可疑交易，与公安部门建立预警劝阻系统，对预警发现的潜在被害人根据情况及时采取相应劝阻措施。一些银行营业网点也确实通过执行制度履行义务，及时识别，成功制止加害人或劝阻受害人，挽回了客户的经济损失。
然而，由于金融机构从业人员执行人民银行《可疑交易类型和识别点对照表》、辨别可疑对象的能力尚有不足，加之有关部门尚未建立统一的涉诈资金即时查询、紧急止付、快速冻结、及时解冻以及资金返还制度，实际操作中往往由各地或是辖区根据区域性案发率高低内定不同的查询、止付标准，导致实践中不分对象“一刀切”，侵扰了客户接受金融服务的合法权益。
最后，还应处理好“双反”人防措施与技防措施的关系。金融机构反洗钱、反电诈固然需要银行积极作为，完善内控机制，加强员工培训、提高责任心，强化产品和客户的风险评估、做好风险处置预案及针对性防范宣传，但更要依靠技术手段防范与化解风险。尤其在数字时代，不仅要建立金融反洗钱、反电诈一体化平台，进一步提高跨部门、跨地区、跨机构信息共享，还要通过应用人工智能大数据监测分析洗钱、电诈风险，健全风险识别、预警、处置全流程防控机制，提高精准防控能力和水平。有关监管部门也要优化对金融机构勤勉尽职的考核方法，以促进金融机构积极履行“双反”义务、不断改进防范手段为目标，不单纯以阻断洗钱或电诈发案数为考核指标，避免机构为应付考核采取简单粗暴措施。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8月中国人民银行、国家金融监管总局、中国证监会联合发布的《金融机构客户尽职调查和客户身份资料及交易记录保存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取消了个人办理单笔5万元以上现金存取业务需“了解并登记资金来源或用途”的硬性要求，还明确了低风险情形简化尽职调查以及高风险情形强化尽职调查措施等要求。若该办法正式实施，将改变目前办理现金存取业务不畅的状况。但在目前状态下，金融机构应着重妥善处理以上三对关系，以合法规范做好客户尽职调查工作为当务之急。
（作者系华东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法学会银行法学研究会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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