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鸣
素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的唐伯虎,在众多文学作品中皆以风流潇洒的形象示人,但历史上真实的唐伯虎却是一名十足的悲情人物。在弘治十二年(1499)礼部会试中,唐伯虎因涉嫌舞弊而卷入官非,永绝仕途。这一广受关注的科场舞弊案也因案情复杂,真伪难辨,而成为明代历史上一桩著名的公案。
唐寅,字伯虎,生于明成化六年(1470)苏州府吴县。自幼才气过人,16岁考秀才,“童髫中科第一,四海惊称之”。29岁参加乡试又一举夺魁,高中解元。他才情洋溢的文章不仅被乡试主考官梁储慧眼识中,还被其带回京师呈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程敏政欣赏,程也由此对这位才华横溢的唐解元相当赏识,赞不绝口。对于此时的唐伯虎来说可谓春风得意,风光无两。然而正当他满怀热望欲再博功名之时,一场科场舞弊案将他的锦绣前程彻底断送。
弘治十一年(1498)冬,唐伯虎与江阴县举子徐经同船北上,准备参加次年二月的京城会试。抵京后,其他举子多栖于旅舍备考,而处事圆滑的徐经则偕唐伯虎四处活动,结交名流。二人颇为放浪不羁,每访一处皆由徐经携厚礼招摇过市。在二人频繁造访的公卿府邸中,就有后来被任命为今科会试主考官之一的——程敏政府,由此为唐、徐、程三人的悲剧性结局埋下伏笔。
次年会试前夕,弘治帝命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礼部右侍郎程敏政为主考官,连夜拟出考题。程敏政学识渊博,认为只有出难题才能见真章,于是在策问中出了一道极冷僻的试题,致使举子“多不能晓”,试后灰心丧气,唯唐伯虎和徐经得意忘形,公称今科会试定能榜上题名。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不久,户科给事中华昶上书弹劾程敏政“私漏题目于徐经、唐寅”。此奏一出,朝野震惊。
科场舞弊历来为国之重罪。收到奏疏后,弘治帝大怒,立令程敏政停止阅卷,并命李东阳将试卷中“凡经程敏政看中者重加翻阅”,但审查结果显示,徐、唐的试卷根本不在“取中正榜之数”,换言之,二人都落榜了。如此看来,华昶的指控并不成立,该案至此本应了结,但面对朝廷内外的持续热议,为进一步查清案情,弘治帝将华、徐、唐三人一同下狱,“明白以问,不许徇情”。而会试另一同考官林廷玉也突然发难,“复攻敏政可疑者六事”,更有其他言官上书“皆请释昶而逮敏政”,如此,程敏政也被诏逮下狱。案件至此愈演愈烈。
严刑拷打下,不堪折磨的徐经屈打成招,承认“贿其家僮,得试题”,而程敏政始终不服指控,要求各方共同在“午门前置对”。置对中,徐经推翻此前供词,“谓来京之时慕敏政学问,以币求从学,问讲及三场题可出者,经因与唐寅拟作文字,致扬于外。会敏政主试,所出题有尝所言及者,故人疑其买题,而昶遂指之,实未尝赂敏政。”据此,程敏政虽未受贿鬻题,但因“临财苟得,不避嫌疑,有玷文衡,遍招物议”而勒令致仕,华昶因“言事不察实”遭贬官,徐、唐二人则以“夤缘求进之罪”被贬为吏,终身不得科举。
一场轰动朝野的科场舞弊案终于落下了帷幕,但因该案一无真凭实据,二来草草而断,真相始终扑朔迷离。人们不禁问,拥有真才实学的唐伯虎究竟是否参与了科场舞弊?对此,后人多认为唐伯虎只是被牵连的受害者,或党派斗争的牺牲品。然而重重迷雾中,真相或许并不简单。此前所提梁储将唐伯虎之文交于程敏政这一细节背后,可能蕴含着科举制度下一个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座主与门生之约。
明代官场中,除同乡、同年外,师生可谓为最重要的人际关系。按科场惯例,考生一般将录取自己的主考官视为座主,并自称其门生。当门生进入官场后,这种因科举而来的师生关系,又能构成一种互相扶持的政治利益关系。
本案中,才情过人的唐伯虎在会试前已然名动天下,爱才惜士的程敏政对这位文坛奇才亦青睐有加。为获取科第,唐伯虎奔竞于程府,“以币求从学”。而程敏政求贤若渴,或就此与唐伯虎约为师生,将这种私人关系进一步上升为政治同盟,以期今后在官场上共谋前程。于是出现了在其主笔的会试考卷中“所出题有尝所言及者”,并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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