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岗
一提古人讨论,脑子里就浮现春秋战国百家争鸣、群星闪烁的历史星空,就上演孔子“论语”、入情入理、师生切磋、解疑释惑的探讨场景,就冒出魏晋名士热衷清谈、穷究于理的优雅姿势,就进入“朱张会讲”、不同学派、同席论理、格物致知的求真学堂,“子非鱼”“白马非马”等经典妙论、哲学命题就在眼前闪亮,那些在争辩探讨中形成的尊重士子、崇尚学问、探求真理的传统、风气、场景就让人迷恋。
最是专心致志的治学态度。古人没有“意识形态”之争的困囿,不受“三观”异同的影响,不考职称,不急功近利、心理浮躁,最是“真实”——真做学问,做实在的学问。尽管儒法道墨诸子百家学派不同,但正如儒家“止于至善”,道家“上善若水”,大家都信奉“万法归宗、万理皆通”,同心从人性、人道出发,探究以仁爱、仁善为核心的义理。东晋史学家孙安国到中军将军殷浩处清谈,宾主来回辩驳,尽心竭力,都无懈可击,端上饭菜也顾不得吃,凉了又热,热了又凉,至傍晚也没个胜败高下。殷浩便对孙安国说:“你不要做硬嘴马,我就要穿你鼻子了!”孙安国接口说:“你没见挣破鼻子的牛吗,当心人家会穿你的腮帮子!”其潜心专注,幽默风趣,可见一斑。
次是约定俗成的程式方法。古人讨论有一套规则。如魏晋清谈,分争辩、驳难或讨论。通常情况下,辩论双方分主客,人数不限,两三人或更多。谈论的席位称“谈坐”,谈论的术语称“谈端”,谈论的语言称“谈锋”,引经据典称“谈证”。谈论开始,一方提出论点,另方进行“问难”,推翻对方论点,树立自己论点。情同今天大学生辩论。许询年轻时,人们拿他和王苟子并列,许非常不服气。恰逢许多名士和支道林法师在会稽西寺讲论,王也在,许便找王辩论玄理,要一决胜负。结果王被彻底驳倒。然后又反过来,许用王的义理、王用许的义理再辩,王又被驳倒。许就问支法师:“弟子刚才的谈论怎么样?”支回答说:“你的谈论好是好,但是何至于要互相困辱呢?这哪里是探求真理的谈法啊!”支肯定了弟子谈论,但也批评了其谈法。
再是服理服输的雍容儒雅。古人在讨论中,很在意自身修养和雅量。羊孚的弟弟羊辅娶王永言女儿为妻,王家招待女婿时,羊孚亲送弟弟到王家。恰逢王永言父亲王临之的女婿殷仲堪也在座。羊孚擅长名理,便和殷谈论《庄子·齐物论》。殷反驳了羊孚的见解,羊孚说:“您经过四个回合后将要见到彼此的见解相同。”殷仲堪笑言:“只能说尽,为什么一定会相同!”待到四个回合后两人见解竟然相通了,殷感慨道:“这样,我就没有什么见解跟你不同了!”并连连赞叹羊孚乃后起之秀。僧意住在瓦官寺,王苟子来和他一起谈玄理,让他先开个头。僧意问王苟子:“佛有感情没有?”王说:“没有”。僧意又问:“那么佛像柱子一样吗?”王说:“像筹码,虽然没有感情,可是使用它的人有感情。”僧意又问:“谁来使用佛呢?”王苟子回答不了就走了。不争不吵不胡搅,输得潇洒,走得坦然。
都是为了论而有获。古人高度重视讨论成效。起初,注《庄子》的有几十家,可没一家得其要领。向秀推开旧注,另求新解,精到的分析,美妙的意趣,使《庄子》玄奥的意旨大为畅达。另《庄子·逍遥游》篇,历来是个难点,名流们都钻研、玩味,可对它的义理阐述却不能超出西晋玄学家郭象和竹林七贤之一向秀。有一次,东晋佛教学者、高僧支道林在白马寺,和太常冯怀一起谈论《逍遥游》。支道林在郭、向等名流之外,提出特异见解,后来解释《逍遥游》,便采用支道林揭示的义理。
时代不同了,今人不可能也没必要照抄古人,但尚学问、重义理、讲规则、不胡扯、服输赢的习尚还是值得继承发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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